申赋渔×朱嬴椿 放下野心,做匠人

发布时间: 2015-08-04 来源: 中国网 责任编辑: 杨公振

 

生活中所需的一切,曾经就在屋前屋后。那时的日子直接、新鲜,带着手心的温暖,那时的人们以情相待,用心相处。

——申赋渔

如果设计师太过于想要表达自我,他很可能会干扰文字。

——朱嬴椿

申赋渔在写《匠人》之前,已经获得过不少新闻副刊的奖项,出版过几本成功的著作。《不哭》、《一个一个人》、《逝者如渡渡》三本书销量都不错,其中《一个一个人》已经很难买到。

他本来有一颗庞大的野心,想通过记录一个村庄,写中国的一百年历史,这也许是所有心怀新闻理想的记者都梦寐以求的成果,名字早就想好了,学习《百年孤独》的味道,叫《百年村庄》。庞大理想背后需要的是巨大计划和周密准备,在写了10万字之后,申赋渔对自己并不满意,他选择放下了这部书。他觉得这10万字写的太像一部新闻调查了,他要开始记录那些直接、带着手心温暖的日子。

成书时,十几个采访对象在世的只剩两人

△《匠人》作者申赋渔

申赋渔开玩笑讲,虽然自己是木匠的孙子,但总是把自己变成很文艺。他《一个一个人》最开始打算起名叫《擦肩而过的人们》,被好友朱嬴椿直接质问,“什么擦肩而过的人们,你写的什么啊?”

“讲的张三李四。”

“不就是一个一个人吗。”

所以申赋渔把书名改成了《一个一个人》。《匠人》的书名也是朱嬴椿的提议,在他看来“百年村庄”这概念很难理解,申赋渔写的就是“匠人”。某种意义上,一本书的名字就是一本书的定位。定位已明确,申赋渔废掉了《百年村庄》的10万字,转头回来写《匠人》,顺畅无比。

申赋渔的《匠人》写作持续了五年,每年回申村很多趟,总共采访了十多个人,很多历史年轻人并不愿谈或根本不知道。等到成书时,许多爷爷辈的老人已经去世了。他当年的采访对象,现在在世的只剩两人,每次看到这些村落空心破败的景象,申赋渔心中就一片悲凉。在采访写作中,很多内容并不是写手艺的传承,申赋渔想用文字记录人与人之间的温暖,记录一些农村的不可思议但是在我们现在看来很有意思的事情,比如爱情、宗教、尊重、信任,甚至怪力乱神。

《匠人》里记录了一位豆腐匠,他儿子死了以后他去看儿子,回来路上走了一百多里。到村口,豆腐匠很累,想抽口烟袋。他看到地上有一个烟头一样的,闪闪的火,就去对火,可怎么也对不上,豆腐匠生气拿烟袋一砸,火跑了。是个鬼火。回村没几个月,豆腐匠就死掉了。

这种现代人觉得很离奇的故事,就是真实地发生在申赋渔的申村。

这些看起来一点痕迹都没给世界留下的小人物,在申赋渔看来却有很多非常值得留恋的东西。他用了他十八年的少年记忆和五年的采访时间,做出了《匠人》。“写光了就是写光了”,申赋渔说,“叫我这会儿再写一本,我是写不出来的。”

回到申村

△设计师朱嬴椿

申赋渔的好友朱嬴椿在中国设计界已经鼎鼎大名,他拥有号称校园最美工作室的随园书坊,做过《肥肉》、《设计诗》、《虫字旁》,本本书都大卖。申赋渔没事就会跑到那里跟老友聊天。在闲谈间,高冷的朱嬴椿问申赋渔最近的写作计划是什么。当时申赋渔还在为野心之作《百年村庄》奋笔疾书,他讲完,朱嬴椿没有多说什么。

不久后,朱嬴椿问他,你的村庄写的怎么样了?

申赋渔说,前面推翻了。

“那你在写什么?”

“写了一个手艺人。”

“什么手艺人?”

“写了一个木匠。”

“木匠是谁啊?”

“木匠是我爷爷。”

朱嬴椿明显对这个选题更感兴趣,他鼓励申赋渔接着写,写成“匠人”。于是申赋渔把之后写的“瓦匠”、“篾匠”各种各样的匠人给朱嬴椿看,得到了肯定。而当申赋渔提出要朱嬴椿帮忙设计这本书时,朱嬴椿连说两个“不行”。朱嬴椿早就为他设计过了几本书,无封面的《一个一个人》就是朱嬴椿的杰作。其实这次也并不是拒绝他,只是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他要申赋渔再多写几篇。第二,他要去申赋渔的老家看看。

下着雨,两个人开车从南京走了250公里到了申赋渔的老家,也是《匠人》故事的发源地申村看了个遍。

每次回申村,申赋渔的感受都不一样。有些匠人的家门永久地关上了,院子里开始长杂草,等他下一次回去,这个房子甚至都被推平了。这缘于国家“退房还田”的政策,推掉一个房子补贴2万块。本来村庄是连成一片一片、一排一排的房子,因为没有后代居住,慢慢被推倒。也有些人家不愿意拆掉,房子就放在那荒芜,整个申村的面貌如今变得残破不全。

申赋渔愿意在悲凉的同时笑着回忆甜美的童年。他小时候在村子里长大,夏天脱得光溜溜的往河里一跳,就去洗澡,顺便摸点螺蛳上来。在田里看到哪家有香瓜,就跑到地里头一个瓜回来,大人看到了在后面追,他们在前面跑。那是一个充满温暖回忆的桃花源,如今因为年轻人的大量撤离,申村的人气也冷冷清清。

他们从申村回来,朱嬴椿开始做设计了。

发霉的、沧桑的、破旧的与人的气息

△朱嬴椿与申赋渔

朱嬴椿认为申赋渔的东西是“发霉的、沧桑的、破旧的”,这也奠定了朱嬴椿为申赋渔设计《匠人》时的思路。

去申村的一路,朱嬴椿都在拿手机拍照片,他们去了申村的祠堂、整理了匠人们用的工具、看了麦田、拍了坟堆。在路上时,朱嬴椿突然叫申赋渔停车,他看到了一个喜欢的字体。停下来才发现,那是寿衣店门口的毛笔字写着“花圈”,朱嬴椿觉得那个字写的“挺好看”。不能太完美,不能像书法家写的,朱嬴椿确定,在这样的地方太唯美的东西是有问题的。

取够了素材,朱嬴椿开始当申赋渔的“报幕员”。因为申赋渔的这本书是纯文字的,所以不宜有太多的设计和干扰。每次设计间隔,朱嬴椿就像报幕员一样出现,告诉读者,下面请听故事“木匠”,然后退下。“《匠人》里没有什么花哨的设计,如果设计师太过于想要表达自我,他很可能会干扰文字”,朱嬴椿说。

《匠人》里的设计“篾匠”是用小竹片写出来的,“裁衣匠”使用很薄的片子刮出来的,“铁匠”是一个没有柄的刷子写的,“扎灯匠”是用一个名片中间剪掉,用名片写出来的……十五个匠人,每一个匠人的名字都暗藏玄机。

△制作《匠人》用的工具

△每个匠人的名字都暗藏玄机

当有人问起朱嬴椿,为什么偏偏对申赋渔的书如此用心时,朱嬴椿说,“申赋渔从来都不管我,他对我是无限的信任。结果无限的信任对我造成的是什么呢,压力全部给我了,因为如果他参加了意见,结果不好我还可以赖给他,结果赖不掉了。因为他对我就是你随便怎么做,我怎么做他都说好,我改了他也说好。他知道,我不满意,一定我自己以后就改善了。”

朱嬴椿的出发点很朴素,寻找人的气息,拒绝机械的、呆的气息,他就想用他的专业,把这些文字装在一个载体里面,就像房子,房子的主人要和房子的外观协调。结果申赋渔在《匠人》最后一篇文章写的是书衣匠朱嬴椿,

“整个设计这本书的过程,不像是在完成一件工作,而像在进行一趟冒险的旅行,时时都有意外。书放在这里,可是里面有一种张力,他吸引你走入其中。朱嬴椿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带着一种期待,在旁边看着你能不能发现他隐藏其中的秘密,并随时准备发出一种密谋者的大笑。”

后来,这书又改了许多次。

△《匠人》,浦睿文化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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