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江永：“利比亚模式”在半岛行不通，“特朗普模式”尚在孕育中

        中国网讯（记者王琳）5月25日，由中国网智库中国举办的“中国圆桌第三期——东北亚的机遇与挑战”在京举行。

刘江永  清华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教授

        谈及近期美国国内针对朝鲜如何弃核的不同声音，清华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教授刘江永表示，博尔顿、彭斯等人历来对朝鲜态度强硬，甚至充满厌恶。他们认为，“在前总统克林顿、小布什的任期内，美国都被耍了。我们对朝鲜做出让步，以换取他们弃核的承诺，结果呢，他们打破承诺。”“如果金正恩认为他可以耍弄特朗普，那真的是大错特错了。”其实，包括韩国国内的对朝强硬派也有同样的思维逻辑。

        但是，他们并不真正明白，冷战结束后20多年来，朝鲜从弃核到拥核、再到认同半岛完全无核化的根本原因；没能准确认识相互关联的事实以及这一过程中某些带有规律性的东西，因而缺乏自我纠偏的能力。这其中有两个误区：一是认为朝鲜为实现拥核目标一直在故意欺骗、耍弄美国；二是认为“极度施压”可以让朝鲜经济“窒息”，战争威胁可以把朝鲜逼到墙角，经援则可最终换朝弃核。

        其实，问题根本没那么简单。“我在2012年金正恩执政不久，曾应邀在中国的《外交季刊》上发表《金正恩接班后的朝鲜半岛局势》一文，总结了20年来影响朝核问题走向的基本规律，即美韩同时对朝鲜实施‘阳光政策’或‘包容政策’的时期，就是朝鲜弃核或认同半岛无核化的时期；美韩其中的一方对朝施行‘北方政策’或以军事施压为主的‘两手政策’的时期，就是朝鲜加速拥核的时期。今后，只有美韩同时对朝实施‘阳光政策’或‘包容政策’，朝鲜才能重回无核化轨道。如果美韩同时对朝施行‘北风政策’，半岛就可能生战生乱，鱼死网破，殃及邻国。即使最终美国赢得战争的‘胜利’，也不可能确保本国的可持续安全，甚至可能使美国付出难以想象的巨大损失。”庆幸的是，迄今还没有出现过这种美韩对朝“双北风”的局面。

        事实上，上世纪90年代初，美国的克林顿政府和韩国的卢泰愚政府在执政期间曾同时对朝推行“阳光政策”。美国于1992年取消了针对朝鲜的“协作精神演习”，并宣布从韩国撤走战术核武器。1988年上台的韩国总统卢泰愚提出“北方政策”，缓和同朝鲜的关系，韩国先后实现了同俄、中两国建交。这便促成了1991年9月朝韩签署《南北和解、互不侵犯暨交流合作协议书》、1992年1月朝韩发表《朝鲜半岛非核化共同宣言》，以及1994年10月达成《美朝核框架协议》。

        遗憾的是，由于金日成去世后，韩国的金泳三政府对朝政策调整， 特别是2001年美国小布什政府执政后全面推翻克林顿政府的对朝政策与承诺，导致第一次朝核危机的出现。其后，即使韩国总统金大中对朝推行“阳光政策”，其继承人卢武铉施行“包容政策”，但都没能平衡美国的“北风政策”，朝鲜必然要“拥核自保”。在其后的20多年里，美韩对朝政策从来没有保持过同步性，对朝“北风政策”在客观上起到促使朝鲜加速拥核并不断进行导弹试射的结果。这反过来又为美日韩对朝强硬派提供了“朝鲜威胁论”的根据和扬言对朝军事打击的口实，从而形成十分危险的恶性循环。

        这个死结如何打开？有人误以为，金正恩的变化是因为美国“极限施压”所致，但刘江永不这么认为，“因为朝鲜已经顶住了60多年的压力，如果韩国总统是李明博或者是对朝政策强硬的领导人，朝鲜肯定不会发生这么大变化”。他指出，朝鲜发生巨大转变的原因是金正恩看到了文在寅的诚意。韩国总统文在寅于2017年5月执政后，对朝推行“新北方政策”，继承并发展了卢泰愚、金大中、卢武铉对朝和解政策，并充分利用2018年平昌冬奥会的有利时机，与金正恩建立起前所未有的相互信任、相互合作的关系。“4.27”朝韩峰会在韩方一侧的举行开创了朝鲜半岛南北和解的新时代；“5.26”朝韩峰会在板门店朝方一侧的举行注入了促成首次朝美峰会的新动力。半岛北南双方借平昌冬奥会之机，暂停了相互刺激、激化矛盾的举动，金正恩胞妹金与正访韩亲自确认了文在寅的诚意。韩国要求美国推迟了例行联合军演，朝鲜终止“核导活动”，事实上形成了“双暂停”状态，为朝韩良性互动创造良好氛围和条件。

        在关键时刻，朝韩双方把握住了自主决定朝鲜半岛命运的机遇之窗。美国总统特朗普虽然受到身边一些因素的制约和影响，出牌变化莫测，但他就是要做迄今任何一届美国总统都做不到的事——要在实现同金正恩会晤问题上展现出“非凡勇气”和“领导气质”。

        在朝韩分别建国70周年、朝鲜战争停战65周年的今天；美朝韩经历了近20年朝核问题的困扰后，终于出现了美韩同时对朝推行对话、和解为主的“包容政策”，从而出现了朝鲜半岛无核化与可持续安全的可能性。

        “金特会”能否如期顺利举行，使东北亚大变局处在一个新的重要十字路口。中国在朝鲜半岛重回无核化轨道，促进朝韩、朝美首脑峰会方面，一直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味靠美国的“极限施压”只能适得其反，至于那个所谓的“利比亚模式”或所谓“外科手术的定点清除”，在朝鲜半岛既无必要也不可能实现。其一，朝鲜已经自爆了丰溪里核设施，不用美国代劳；其二，朝鲜内部不存在利比亚内战的可能，经受了65年外压的朝鲜也没垮没乱，日子反而比“苦难行军”时好过；其三，韩国现有23座核反应堆，是全球核电站周围半径30公里人口最密集的国家，靠近釜山古里核电站附近的人口就达350万人，一旦半岛生战必将难免是一场“准核战”，半岛的核灾难将直接危害中日俄三国，美国不能不考虑难以估量的战争后果。这就是文在寅对朝采取和解政策的现实背景。

        企图在朝鲜照搬“利比亚模式”的人，如果无法回答上述问题，唯一出路就是提高自身纠偏能力。美国的车开错路口或方向，现在掉个头还不晚，千万别等车掉入大海或深渊。关键还要看美国是谁坐在驾驶座上。“金特会”要取得成功并开创“特朗普模式”，首先必须了解以上的逻辑关系和基本规律，双方先握手微笑，谈谈看，防止隔空过招产生误判或彼此过度地恶意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