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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库思享】田会:“碳中和”并不等于弃“碳”

来源:观察者网 | 作者:田会 | 时间:2021-07-21 | 责编:申罡

文 | 田会 中国煤炭工业协会原副会长


今天这个会我本来不想来,第一是我给刘宏主席推荐过别人,但他反复说要我来,我就来参加了;第二不想来的一个主要原因是大家对我“人人喊打”,现在全国人民都在“人人喊打”“双碳”的问题。但话说回来,如果我们没有产碳,这个楼就盖不起来,屋里就得黑洞洞的。既然这样,今天我就谈谈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碳中和”是我国向世界做出的庄严承诺,也是一场广泛而深刻的经济社会变革,决不是轻轻松松能够实现的,各级党委和政府要拿出抓铁有痕、踏石有印的劲头明确时间表、路线图,推动经济社会发展,建立在高效利用和绿色低碳发展的基础上。


中国未来一段时间内,能源发展和能源结构的调整是必然的。调结构是解决“双碳”问题和提高中国经济竞争力的根本手段。调整产业结构,解决需求问题;调整能源结构,解决供给问题。能源的生产和消费环节均要走绿色低碳的道路。


为了尽快落实总书记提出的目标,社会各界对此进行了积极讨论。


有人做过统计,每天有500次这样的会议在召开,我不知道有没有,反正我上午参加了之后下午也参加了,那边吃顿饭就忙着往这边走。


我参加这些会议,大部分都是研究怎么干。比如我参加了有些省的能源规划,逐个项目排查,这个项目经济效益如何,能源消耗如何,碳排放如何,这个规划做得非常棒。


一个能源大省能提出来,到2025年,把综合能效提高16%,二氧化碳的排放降低20%,我都感觉到这是很惊讶的数字,能否实现拭目以待。能源企业也正在编制他们的规划,大家对碳排放和“碳中和”都给予高度重视,这是我印象最深的。


“十三五”时我是国家能源规划委员会的委员,几个老先生说:“我们要把田会整死,我们就能喘气,就能好点。”这是开玩笑,我说:“你要是把我整死,你就饿死。”当时大概是这样的情况。


这次大家不是愤怒的,而是研究具体措施。对这个问题我谈几点个人看法。


第一,明确标准比制定方案重要。


碳排放、碳中和各个行业的计量标准必须明显,我们很高兴看到碳交易机制中明确了国家定标准,地方实施原则,未来各行各业的碳排放会有一个明晰的计量标准和指标,这些必须要把它理清楚。现在很多概念,我个人认为还不是很清楚,包括这“双碳”概念都不是非常清楚。


建设项目的标准和规范,是界定社会成本和企业成本边界的,实际我们这是“双碳”的严苛要求,使社会成本向企业成本转移,经济学本质就是这样。由于标准规范的特殊性,往往滞后经济发展十年。


这个事儿比较专业,比如我们建房子,窗子是要标准的,墙厚是要标准的,不是随便就设计的;灯要多大的照度都是有标准的,但这个标准一般都有所滞后,因为总结经验才能写出标准。所以,滞后到现在十年。这个东西,我想它滞后经济发展十年。因此,应该本着“急用先改”的原则,抓紧修改设计规范和标准,着力推动能效的利用。


修改建设项目评价方法与阐述,从源头上遏制碳排放,严控增量,将碳交易价计入投资和生产成本,或者直接约束能耗强度及二氧化碳排放强度,重新审视新进入市场的建设项目,严控建设高碳排放的项目。


第二,需求侧的改革比供给侧的改革重要。


按照中国宏观经济蓝皮书的设定,2050年,我国人均GDP要超过4万美元。目前,是1万美元左右,在实现“碳达峰”“碳中和”的关键期,我国人均GDP要达到现行水平的4倍,刚才朱部长讲了,每年要增长4.73%。而在能耗方面,2019年,我国万元GDP能耗约为0.519吨标准煤,同期主流发达国家的万元GDP能耗一般维持在0.1-0.2吨标准煤,这个差距还是蛮大的。


既然要实现“碳达峰”“碳中和”的目标,又要保持国民经济的健康发展,我认为,降低能耗强度对我们国家来说是头等大事。降低能耗强度就意味着少用煤,就意味着少排放二氧化碳;同时,也是提高经济效益。另外,我感觉到中国经济突出的问题是非均衡,工业用能非均衡,交通运输非均衡,比如一到放假,全国人民都坐高铁。


我记得年轻的时候在沈阳,工厂是轮休的,有的是星期一休,有的是星期二休,有的是星期三休。现在也应该以机制创新解决非均衡问题,提高能源系统效率,确保降低能耗强度和经济效益两手抓。限制高耗能产业发展,在确保国家安全,不对就业造成大的冲击的情况下,鼓励高耗能产品、扶贫回收再利用和进口,比如说铝、钢铁甚至于煤炭。


大家知道,现在煤(价)涨得一塌糊涂,涨到没人买得起的状态。所以,我们适量扩大进口,不去挖我们的资源,我作为煤炭协会出来的能说这个话不容易,因为我们后面还有300万矿工。


要制定有效的策略和措施,制约工业部门用能浪费,我经常到各个市去,晚上看到有些城市广场比天安门广场还要亮。这是需求侧改革的需要。


第三,调节清洁能源的供给结构。


大力调整能源结构,实现能源低碳转型,压减化石能源,增加清洁能源是措施之一,而调节清洁能源供给结构则是措施之二,由西部供能转向从天上、地上、海上,四面八方来供能,逐渐地增加我清洁能源的比例。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风电和太阳能发电对电网的冲击太大,对电网带来不稳定性。这需要我们研究的“产供销”协同发展问题。


国家应该明晰各种能源利用场景及技术路线图,我认为这个问题非常重要,特别是二次能源。除非必要场景,比如化工原料,否则近期不宜大力发展氢能源。大家好像现在觉得不谈氢就说明你没水平,我们一些院士也在喊“氢”。不管什么能源,一次能源转到二次能源上效率一定低。氢能自有其应用场景,我不反对氢能,但应用场景需要明晰。


因为二次能源非必要场景应用同样会增加碳排放,煤基燃料同样存在这样的问题,前段时间,有一个规划里讨论,把露天矿山所有烧燃油的改成烧氢的氢能源汽车,我认为倒不如改成无轨电车,因为效率在那儿,效率低了就意味着碳排放增加。以提高能源利用效率,降低能耗为目标,狠抓工业、交通部门工艺改造和挖潜,只有工艺简单化和流程简洁化才能提高能效。


我是搞设计出身的,刚做设计的时候一位从俄罗斯回来的老先生告诉我:记得,设计搞得越简单越好。当时我没明白,现在明白了,系统越简单、流程越简洁,才能降低能耗、提高能效、实现减排,仅仅在现有的工艺、流程上再进行数字化,我认为是浪费资源。


同时,我们还要积极支持煤炭由燃料向原料转变,大力支持煤炭的再利用。现在我们见着碳“人人喊打”,实际没有煤炭我们活不成。所以,我们应该进一步探索碳的再利用。现在我们看到一个很好的趋势,大连矿务所直接用碳做甲醇;七台河也有一个体户,把烟道灰直接制汽油,这些我都去看过。研究碳的再利用,比进行碳掩埋要好得多,路走错了同样是增加碳排放。应该先看清楚路再前进。


此外,一些中央企业也应该稳步退出传统能源。上一轮房地产热,大多数中央企业都去搞房地产,后来煤挣钱,这些企业又都去搞煤炭。为了确保国家能源安全,应该防止中央企业战略同质化。


第四,机制创新比技术创新更重要。


应当充分发挥各方长处,让院士去完成技术和产品创新,设计大师完成工艺和生产系统创新,各方力量集成,完成机制创新,用高效的、精巧的机制创新促进需求供给和技术创新。


比如要允许矿山自建自备电厂,工艺就会发生变化。矿山有很多废旧土地,排毒厂,原来是不允许建煤电厂,如果允许它建光伏电站,他自己的电自己用,那么价格就一下降下来,工艺就会发生变化。但现在非得要他发电之后上网,还得买电回来,他就没有这个积极性了。


企业应建立一种机制,倒逼生产工艺改革,鼓励职工为节能减排献计献策。地方政府应组建针对具体问题提供解决方案的顾问团,社会组织应该征集关键问题,召开专业会议,把这个事儿抓得更深更实一点,为提升节能减排水平提供行动指引。


所以,我想最终在政府的引导下,按经济规律办事儿,实现全社会需能、产能和限碳、产碳和碳汇基本平衡的模型和路径,否则我们一哄而上,将破坏社会经济,同样会遭到经济和环境的报复。


最后我要说,确保做正确的事比正确地做事同样重要,这是对管理者的基本要求,所以,方式、方案很重要,中国人做事的经验和教训都出在一个字“急”。我认为,应该按照经济规律,形成一个全社会“双碳”去能、产能、储能和限碳、产碳、碳汇基本平衡的模型和路径,并基于这个综合方案建立综合系统的考核评价体系,评估能耗强度、二氧化碳排放、经济增长等等。


这是确保各机构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确保这场经济社会变革取得全胜的最重要的机制特点。我们要共同努力,高质量实现总书记制定的目标,把留给我们的遗憾控制在最小,要让中华民族的事业有序地、优质地得以实现。


(本文根据现场速记整理,未经演讲者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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