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记者问 新华社记者:我想问关于二季度以及下半年CPI走势会是怎样的。另外您刚才提到了今年的财税改革是比较大力度的推进,而且营改增前段时间在《求是》杂志上也有更积极的信号的释放,这一系列的政策对于短期内的价格波动是怎样的,长期来看又是怎样的? 祝宝良:关于二季度和下半年CPI的走势,我个人认为,物价目前不是影响中国经济的关键因素,它基本上是处于可控的范围之内。从CPI上来看,我们现在一般把它分成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农产品,前一阵子农产品里面主要是猪肉价格下跌比较大,5月份开始,猪肉价格已经略有上升。还有蔬菜,粮食是没有太大问题的。第二块跟CPI有关系的就是工业消费品。我们一再讲工业消费品的价格现在基本上是供大于求的,这一块的价格暂时还是涨不上来。但是从PPI的角度来看,5月份以后PPI的同比降幅会略有下降,它会传递到工业消费品里面,这一块的涨幅可能略有加大一点点,但是并不对我们的经济形成压力。第三块是服务业。这两年我们很大一部分的就业都在服务业上,服务业的就业、服务业的工资上升速度也比较快,所以服务业的价格一直处于缓慢上升的阶段。所以我个人觉得,4月份的CPI可能是低点了,从5月份开始CPI应该会回升到2.4%左右的水平上,下半年还略高一点点,但决不会超过3%。 你讲到财税制度改革对短期价格或者长期价格的影响。我们这一次改革,短期的财税制度改革现在我们正在做的主要是营改增。营改增是减税的做法,减税主要的结果使得服务业的价格是在下降的,因为服务业的营业税改成增值税,绝大部分服务业负担是下降的。我们预计全部改完,一年税收减少4000亿。如果GDP是60万亿的话,4000亿除以60万亿,相当于CPI下行0.2、0.3个百分点。在营业税改成增值税降税的同时,包括小微企业的税收改革也降它的价格,同时我们今年开始可能有一些资源税要适当调整一下,我觉得资源税就是调整包括煤炭碳税等等的资源税,增加了以后,我个人觉得它对短期物价的影响会略涨价一般点点,但是低于减税的影响。 税收对价格的影响,它是短期的,等税收调整完了价格的影响对消失掉了,所以它长期对价格没有影响。但是它会影响到相对价格,我们有的行业是减税的,有的行业是增税的,行业之间的相对价格会发生变化。比如说煤炭资源征税,煤炭价格上升,给服务业减税,服务业价格下降,是相对的价格改变,但是对总体价格的影响不大,长期来看,价格不是由税收决定的,而是由货币政策来决定的。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记者:您刚才提到今年“两会”后,投资的资金,包括政府的资金也在逐步到位,相关政策也在逐步实行。请问这些政策什么时候会真正见效?比如房价下行何时有望出现逆转,还有工业何时会出现增长的回升?谢谢。 祝宝良:今年以来我们采取了大的政策有四个方面:一是货币财政,积极的财政政策和稳健的货币政策略。二是一些扩大内需的政策,刚才讲的保障性住房、铁路建设,还有放开民营投资的一些范围。三是把一些地方政府融资平台的债务适当进行置换,再加上一些改革的政策。改革的政策对短期经济增长很难看得出来,过去我们国家信息中心也做过研究,有些改革是可以量化的。今年以来我们很多改革政策,特别是下放行政审批权,我们很难量化出来,但是这些不论是短期还是长期,对改革还是有效果的。实际上我们去年已经看到的效果是注册企业增加了,马上就反映在投资上了,还有一些改革的政策,像财税,短期对经济影响还不是那么明显。 可能短期影响最大的是财政政策、货币政策、扩大内需的政策,像财政政策,往往两个月就见效,货币政策一般来说是半年见效,到今年下半年,扩内需的这些政策会发挥作用,下半年的经济会稳住。 你还提到工业的回升,只要是投资稳定住了,我个人认为工业基本就能稳得住。房价的下跌跟我们目前刺激内需的政策可能不一定一样,因为现在的政策更多是刺激了基础设施建设的投资,稳定一些制造业的投资,短期对房地产的投资有一定的刺激作用,对房价的影响,可能还显现不出来,房价的问题可能还要更好的讨论,我个人认为房价到了一个阶段性的波动当中下行的区别,但是决不会出现房价急剧下行的局面。 房地产的价格说穿了就是供求关系的问题。我们自己也觉得,今年包括明年可能是房地产出现一个阶段性拐点的时间点,原因在哪儿呢?我们曾经把中国房价的上升的主要原因做过量化分析,我们得出的结论是这样,中国房价上升里面40%的原因来自于刚性需求,而刚性需求怎么能度量出来呢?是跟我们年龄平均在23岁的人口有关系,中国第三轮人口高潮是从1981年到1991年,我们出生的婴儿最高达到2500多万人,也就是说1991年到现在就是23岁了,这些人要解决它,大概需要1200多套住房,这是一个需求。但是从今年开始,人口就在慢慢降,今年、明年是个拐点,所以它的刚性需求实际上是在下降的。 第二个跟房价有关系的是,30%源自于土地购置、土地价格的上升。这几年我们土地购置价格一直在上升,上升速度实际上是快于房价的。还有30%的原因带有投资投机性,怎么度量它呢?就是超发的货币跟现在的GDP去掉以后,我们就认为剩下这些货币是用来投资房地产还是股市,这里面一部分影响了我们的房价,大概占30%。如果按这个趋势来分析,中国的刚性需求在下降,2011年以后我们的货币回归到正常以后,超发的货币再去追逐房地产还有,因为货币影响滞后一到两年,滞后到今年,我们就认为它投机性需求不多了,再加上我们去年的限购、限贷政策。还有就是土地的购置面积,土地价格也是滞后两年影响到房价。 从这个分析,我们就觉得,影响到房价的因素都在导致房价稳中下降,但是短期决不会暴跌。我们现在一年商品房需求量,不包括保障性住房1200万套是差不多的,这是怎么算出来的呢?就是这23岁的人口,去年我们城市里面23岁的人口大概是1100万,这些人需要的房子,我们估计大概有500-600万套就够了。另外我们还有城市化率提高,我们需要700多万套,700+500,大概是1200万套的概念。还有一部分保障性住房,每年建设500万套保障性住房里面其中60%是棚户区改造,套数不增加、不减少,只是条件改善了。从这个需求上来说,这个量还有,我们现在的供给量基本上跟它平了,甚至略多一点点。我们在建房地产的面积,每年商品房供给量就接近1100多到1200万套了。 中国还有待售面积大概500万套;还有空置房,到底有多少空置房现在还没有具体数字。但是我们知道,空置率在中国不高,按照国际标准空置率5-10%,中国现在有2.8亿套住房,空置10%的话,可以空出2800万套,买了房子是用于投资出租的。我们估计中国决没有这么多的空置房。我个人估计,中国的住房投资性需求大概是从2006年开始的,到去年我们已经卖掉了5000多万套房子,里面空置投资类需求20%,大约有一千万套空置房,就是买了以后用于出租的,这些短期之内也可以用来增加供给。从这个角度上说,房价可能到了一个阶段性拐点,但是刚性需求是在那儿的,部分城市供过于求了。一些案例也决定了,像北京自主房降30%,大家蜂拥而至就去买,很多地方稍微降降,刚性需求就起来了。但是短期之内,可能受一些预期的影响,会有一些观望,所以房价应该适当降降,但是不会导致房地产泡沫的破裂。从2012、2013年,我们一再强调房地产价格要回归正常水平,经过这么两年多的调控,房价开始回归正常水平的时候,我觉得也没必要对这个问题过于紧张。
人民日报海外版记者:今年我们的地方债已经进入了集中偿还期,您刚才提到我们允许建立起地方建立融资平台,允许地方借新还旧,借长还短,怎么能保证现在对地方融资平台的风险性进行有效的控制?另外,怎么在中央和地方之间平衡对地方融资平台的规范管理? 祝宝良:我作为一个研究人员,首先我们讲,中国地方性债务,融资平台的一些债,基本上是用于基础设施建设的,这确实是必要的一些投资。今年到期要还款的,地方政府有责任要还的,大概是2.4万亿,财政可以允许一些地方政府发一些债,今年有4千亿的地方债要发行。再加上我们通过借长还短,比如说把原来的期限延长一点的办法,比如说正在建了一半的项目,即使到了还款期,还可以到银行继续借款,把项目想办法完成了,我们通过这些办法把债务的负担往后延,地方政府也好、中央政府也好,杠杆率要上升一点,你现在回过头来看其他任何一个国家在这次次贷危机里面,企业的杠杆率去掉了,可能家庭的杠杆率也在减少,但是政府的杠杆率都在增加,但是那些政府增加的杠杆率是通过大量的社会保障支出等等,我们的杠杆率提高主要是用于基础设施建设,等基础设施建完了以后,可能杠杆率自然就下来了。除了债务置换以外,可以适当地增加一些发债的规模,把地方政府跟中央政府的杠杆率适当提高,来防止债务出现违约,这是必要的,因为本身这些债就是政府的责任。此外,可以证券化,公私合营的方法。把债务后延,在债务方高峰期过去以后,只要债务可持续就没有太大的问题。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经济之声记者:今年1-4月份进出口数据双双下降,今年上午商务部发布会时说,要实现今年全年外贸7%的增长目标,就意味着5月份开始每个月平均增长速度要达到11.3%,任务非常艰巨,出口是拉动经济的“三架马车”之一,如果说出口增长压力比较大,那对总体经济的增速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祝宝良:1-4月份,中国出口下降了一点几,但是把去年1-4月份的套利资金拿掉以后,1-4月份的出口还是比较正常的。如果按照我们的算法,把去年的出口增长的7.5%里面,把那一千亿去掉以后,去年外贸进出口就变成5%左右了,按照这个基数,今年7.5的目标实现基本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作为政府部门来说,你是不能这样算这个账的,看起来这个目标任务比较艰巨了。但是我个人认为,我们还是要实事求是的,这并不是商务部的责任,确实是由于国际上的一些套利资金,导致我们的统计数据出现了不准确的问题。 如果按照去年5%增长算,今年的7.5%我觉得能够保障,而7.5%的速度,按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WTO组织的预测,去年的世界贸易增长速度是百分之二点几,今年估计在4%,如果我们还能够保障7.5%,考虑到技术因素,去年完不成,可能会到5左右。刚才说了,今年的出口按照现在的统计能出口到5%就达到现有的目标了。这个速度,跟国际贸易增长速度基本上是持平的,甚至略高国际贸易,我认为你在国际市场长的份额是增加的,从这个角度上讲,外贸对中国经济增长的贡献,今年并没有下降。但是国际上来看,你的份额没有下降,甚至还是有增加的,从这个角度来讲世界经济的变化、贸易变化对中国的经济增长并没有带来负面影响。
国际商报记者:你以前形容经济发展形势的时候,说到一个词,叫稳中趋降,您怎么理解稳中趋降?这种趋势还要维持多久? 祝宝良:我们分析这几年经济增长的时候,确实用了一个词,平稳当中增长速度在放缓。稳中趋降,可以用两个含义来解释,第一个是中长期看,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进入了中高速,就是潜在增长能力是在下降的。当然大家还有争论,中国长期的可以持续的增长速度现在到底是多少,经过这两三年的实践,我觉得可能就是7-8之间,前两年我们基本上是在7.7,7.7的时候,中国物价CPI大概在2.5左右,房地产价格还比较高。等今年我们降到7.4左右之后,我们看到物价也在往下走。从这个角度来说,潜在增长率在逐渐往下走,我们说稳中趋降,是潜在增长能力造成的。我们能改变的就是靠改革提高我们全要素生产率,把全要素生产率拉上去。 还有一个解释,从经济周期的角度看,围绕着潜在增长能力,增长速度可能持续低于潜在增长能力,如果高于潜在增长能力的话,往往我们认为经济热了。现在我们说稳中趋降,可能最近这一段时间,中国的经济实际增长速度一直基于潜在增长能力运行,还没有看到一个拐点,说中国经济开始稳定了。当然这个稳定是说它超过了潜在增长能力,引起物价开始上升了,货币政策、财政政策可能要发生转向的时候,暂时还没有到这个阶段。我们什么时候可能出现实际经济增长有可能跟潜在增长能力差不多,甚至高于潜在增长能力,从经济增长速度的角度,周期性上升,什么时候能到这样一个阶段。我个人觉得,这个阶段的出现,很重要的一件事是把过剩的产能淘汰掉,就是没有过剩的产能了,这时候再拉需求,经济形势就往上走了。现在产能过剩什么时候能够淘汰掉,这次产能过剩主要在重化工业,产量都比较大,投资规模都比较大,我估计至少还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来淘汰。我们已经淘汰了两年多了。所以我个人觉得,稳中趋降的趋势,还有可能两年左右的时间。当然依赖于我们的财政政策、货币政策,如果说我们就是为了把产能消化掉,也就是说,通过我们进一步刺激,创造出一些需求来,把这些产能消化掉了,而不是淘汰掉了,这也是一种政策策略。这种政策我个人认为不宜实行,因为我们还有其他的改革任务要完成,不能把我们的经济拉上去,改革推不动了。既然很容易就把我们的产能消化掉,那么我们要改革干吗?我们要提高效率干吗?那是没有必要的。所以我自己一直强调,把经济稳定在适当低于潜在增长能力又不至于低于太多范围之内,可能两年左右的时间,把过剩的产能“出清”,我们就会有一轮新的增长,那一轮新的增长速度是多少?是7.5,甚至比7还低。目前这个阶段,我说要稳中趋降,两个含义都有,目前还不是出现转折点的时候。
农民日报社记者:您刚才提到CPI中农产品价格的部分,请您对接下来农产品价格是否作出一个预期?尤其是在猪肉价格方面。 祝宝良:农产品的价格,我们讲农产品跟工业品不一样,往往生产周期很长,当然比它生产周期更长的就是房地产了,调整起来时间就更长一点,工业品瞬间可以生产出来,往往价格的波动不会那么大。 关于农产品价格的问题。中国从整个农业的角度上来说,我们在讲“紧平衡”的概念,粮食价格逐年往上涨一涨,是正常水平,也为了增加农民收入。如果粮食真正过剩了,我们可以让地休耕,提高产品的质量,我们现在还做不到。从整个农产品价格上,还是稳中往上走的态势,这是中国国情决定的。 关于猪肉价格的问题。我们有一个3年左右的猪周期,一年半涨,一年半跌,而且往往上升下降的幅度都比较大。当时一个很重要的解释,除了猪肉生产周期是一年半以外,还有重要的是生产方式,我们大量猪肉养殖是散户养殖比较多,最近散户养殖的比重已经降到了不到20%左右了,猪肉价格波动幅度就下来了。集中养殖也有利于提高产量,这是最近我们这段时间中国猪肉粮价比滑到6以下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但是紧平衡是我们的基本特征,所以价格还是要上升的。
新华社中国金融信息网记者:刚才您提到银行间市场利率在下行,也比较稳定,但是企业的实体经济融资成本相对较高。您觉得如何解决这样一个局面?另外,目前市场上对降准预期看法不一,您对下一步央行货币政策有何判断? 祝宝良:这个问题也确实很重要,短期银行间市场利率在往下行,但是一年期以上的利率实际融资成本还很高。我刚才讲了,大概有4个原因导致它出现这种局面,其中一个原因是带有制度性的问题,就是我们产能过剩的一些行业,加上地方政府融资平台的债务问题,刚才另外一位也提到融资平台如何处置,我还是提到借长还短,地方政府对资金的需求还是在那儿的。由于这两个问题,我们还需要时间去处理,所以长端利率马上要降下来难度还是比较大的,要降到很低的水平是做不到的,我们要处理产能过剩的问题,还要允许地方政府去融资解决这个问题。 除了这个原因以外,我刚才也讲了,利率市场化初期,管制利率肯定是低于均衡利率的,一不管制,回到均衡利率,往往冲上去会有一个高点。这两个原因决定了长端利率在短期之内要完全走低难度比较大。 还有另外两个原因导致长端利率比较高,第一个是各种“宝宝”理财产品等,我们最近在监管。应鼓励互联网金融发展,它确实对利率市场化带来很好的影响。但是既然是金融企业,就要按照金融企业来监管,监管以后可能适当地把金融机构的融资成本会降一降。第二点,我一直在主张,现在我们有一些关于监管商业银行的办法,也导致利率在上升,比如说月末、季末,大家都在抢存款,因为有个存贷比。能不能取消银行的存贷比限制,而通过其他方面监管商业银行。通过这个办法有可能把银行的融资成本降下来,从而也可以降长端的融资成本。 当然了,长端融资成本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前面讲的,如果预期说有风险,肯定就有风险升水,我可以贷给你,就要很高的收益率,这个就把成本涨上来了,这是预期的问题。所以我们一直在强调中国经济问题没有那么大,预期没有那么高的话,融资成本也会低一些。我们就看到,既然货币市场利率下来了,长端利率还很高,这似乎跟货币政策没有什么关系了,完全是一些结构性问题、制度性问题。但改革短期内又不能马上见效,又想让长期利率适当回落,货币政策还是可以起作用的。如果这些都不变,货币供给增加了,利率也就下来了。所以我一再强调,央行的货币政策还是要灵活一点,在基本上维持我们稳健的货币政策不变的情况下,适当地灵活一点。必要的时候,适当地降准也是一种办法。比如最近农村商业银行已经开始降准了,降准以后,商业银行的融资成本就降了,毕竟20%的准备金率,利率基本上0.3,银行把资金无偿地放到中央银行里面去。我曾经也建议过一种办法,有没有可能中央银行跟商业银行让点利,把存款准备金率调整成“央票”行不行?把央票置换存款准备金,“央票”的利率高一点,我买了你的“央票”,中央银行可以给商业银行三点几的利率,是商业银行可以从这里面拿到一点利益,融资成本也可以降一降,贷款的成本也可以降一降,这些办法短期内还是可以用的。 当然,我们说只要我们的长端利率适当下行,对经济影响就会好一点,我们也不是说长端利率一定要大幅度下降。如果降到7左右的水平,我们觉得是正常的水平,没有说降到更低的水平。我刚才也讲,4月份以后,一年期的有一些信誉比较好的债券利率已经降到7以下了,4月份以来,央行的这些微调的政策,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