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格尔细说《天唱》：我的艺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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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宾：著名音乐人 腾格尔
　　时间：2005年9月28日
　　简介：8月刚刚出版个人自传《天唱---我的艺术人生》，书中披露了腾格尔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整个自传充满了一个歌者的思考和忧患，也体现了天、地、人、自然的和谐统一，具有浓重的环保色彩，这一切都源于他蒙古人的天性。借助自传的出版，中国访谈邀请腾格尔作客中国网与大家畅谈其作品和自传的思绪和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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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中国网: 大家好，这里是《中国访谈》。腾格尔1989年进入演艺界，多年来推出了十几张专辑，在国内外获得数十个奖项。许多作品深受观众喜爱，继《蒙古人》、《天堂》之后于今年5月22日又推出新专辑《狼》。8月份腾格尔刚刚出版了他的自传，《天唱——我的艺术人生》，书中披露出了腾格尔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整个自传充满了一个歌者的思考和忧虑，今天我们有幸请到腾格尔做客《中国访谈》，请他与大家来畅谈一下在自传中所有的思绪和感受。腾格尔，你好！
  • 腾格尔: 你好！
  • 中国网: 最近刚刚拜读了您的新书，其实在没有读这本书之前曾经认为名人出书一般挑自己光彩一面写，但是看完以后觉得这本书很“率真”，读书如同与您交谈一样，深深的感受到了您那种来自蒙古草原的豪放与真诚的性格。书中提到您的一些喝了酒偷自行车，考试作弊等小事，都让人觉得非常真实、可爱，并没有削弱您的光辉形象，反而觉得是很真实的人。我们知道，您刚刚推出了《狼》这个最新的个人专辑，同时也是喜得千金、初为人父。您在这个双喜临门的时候选择出书，其初衷是什么呢？是对自己的前半生做一个总结吗？
  • 腾格尔: 我在1977年的时候，我上艺校二年级的时候就写了，那时候我才17岁，如果写的话又有点太早了，那本书里有瞎编的，也有我自己的影子。我很多年以前就有出书的愿望，所以出书这样的理想今天实现了。
  • 中国网: 当年您写自传的内容大概是什么？
  • 腾格尔: 每个人生活在那个年代，生活和环境都会影响到自己。77年的那个时候和现在很不一样，大概在十七八岁的时候，我那时候写的大部分是围绕爱情的主题。到今天，已经40多岁了，谈不了那么多浪漫的事情，关于爱情的事比较少。
  • 中国网: 现在很多流行歌曲都是以歌唱爱情为主，觉得只有唱了爱情才能火起来。您的歌曲中描写爱情的很少，但也深受人们喜爱。为什么？
  • 腾格尔: 我在早些时候也写“爱情”的流行乐曲，后来我发现港台流行乐关于爱的很多，现在可以说是泛滥了。所以我特别不愿意跟着人跑。爱情是一个永恒的主题，而我唱的主题一个是歌唱大自然、一个是歌唱家乡，这和爱情是无关的，不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但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我现在作为一个老歌手，我觉得我们这些做音乐的人非常有必要歌唱生态平衡和歌唱家乡，而且越多越好。
  • 中国网: 您的歌曲关注对家乡和自然的热爱，还有一些歌是对环保的呼唤。我们觉得您的歌中有一种使命感和忧患意识，在听您的歌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对环境做一些反思和关注。您是不是有意这么做的呢？
  • 腾格尔: 对。我是来自内蒙，和北京相比较，那是更好的大自然。我每次想歌唱家乡的时候，出现的不是高楼大厦，而是特别辽阔的大自然。实际上，我在歌唱家乡的时候，这些大自然的画面都融进去了。
  • 中国网: 在倡导环保音乐发展方面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 腾格尔: 谈不上什么好的想法，我现在是环保大使，我自己能做好的事情，我尽量做好。我本人就是为人们写歌、为人们唱歌，但我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尽量做好。最近写的《狼》，虽然不是一类保护动物，但类似狼这样的动物也面临绝种，这体现了生态平衡，我想用这首歌引起人们对生态平衡的关注。但这是我的想法，不一定达到目的。比如说《狼》已经出来三、四个月了，但到现在没有什么反响，我虽然把《蒙古人》、《天堂》、《狼》称为三步曲，我自己比较满意。我觉得这首歌迟早会被人喜欢。《狼》这首歌虽然只是短短地唱一遍，但它很大气，不是小桥流水的那种。
  • 中国网: 我觉得腾格尔老师的歌不是一出来就马上红起来，基本上都是有一个相对较长一些的过程。
  • 腾格尔: 　对，不够时尚。
  • 中国网: 可是我认为金子都是会发光的，都会被人们所认识。您刚才说到唱歌的时候想到家乡的画面，在我们民族歌坛中有不少的民族歌手，但我们觉得听您的歌曲的时候，画面感非常强，就像回到蓝天白云的家乡一样，您是怀着什么情感演唱的呢？
  • 腾格尔: 其实，作为一个歌手只要把歌唱好就行了，话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很难。如何把这个歌唱好？我是从来没有学过唱歌，我有时候想怎么把它唱好，包括形体方面我也没有学过，我只能用我的心，按照我的思想把它表达好、唱好。今天我只能唱到这个地步，再唱好就唱不到了，我想这样唱大家会不会比较喜欢。现在歌坛上，有的歌手是拿形体来感化观众，有的是用声音来感化观众，这都有道理。我选择了后者，我是用声音来打动观众。其中也由于年龄大了，现在我40多岁了，让我跳着唱，做个表情，我都不会。我天生不会当演员，是硬着头皮做。（笑）
  • 中国网: （笑）结果做得很好。在书中我看到你多次提到“想哭”，比如提到歌唱“嘎达梅林”，读席慕容的书，传闻中那头草原上被人追逐僵死的孤狼等等。你平时都是以蒙古人那种勇猛与豪放出现在大众面前，是“大男人”，可一说到故乡，说到家就给人一种如同触动到了心灵处最软的地方一样，这是为什么呢？
  • 腾格尔: 有些时候是这样。肯定男人是女人的靠山，但我们这些男人也需要靠山，我们也不是铁打的，所以会有柔情。而且我读席慕容的书，我九十年代的时候看它没有感觉，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思想越来越成熟，十年前看和十年后看的感觉完全不同。我晚上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也在想我们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觉得“人”太讨厌了。
  • 中国网: 您在书中也谈到，你开饭店的时候，人们去你的饭店，你真的是特别豪爽，说“今天的单我买了”。我觉得这个时候的您可能像成吉思汗那样有一种大将的风范。我们把你称为歌者，而不是把你称之为歌手、歌唱家，我们看了您的书之后，您用您的歌声表达出自己的感受，特别是作为深层次的思考，我们觉得这是非常难得的。您对“歌者”的称呼满意吗？
  • 腾格尔: 满意，非常满意。
  • 中国网: 腾格尔老师，我们中国是多民族国家，但并不是所有的民歌都能够像《蒙古人》和《天堂》那样受人欢迎，您能够把民族元素和流行歌曲元素结合起来，您也是扛大旗的了。怎么让大家都很喜欢，而且让大家都想学唱，有学唱的冲动，在这方面有什么可以借鉴的经验吗？
  • 腾格尔: 实际上这个挺难的，不管是什么民族，中国所有的少数民族歌曲都非常好听，把它和现代流行的元素结合得很好，而且还保存民族元素。中国民歌今后如何发展，我认为我们的前辈里，中国民歌手最好的，像郭兰英、才旦卓玛，一听她的声音就是她，每个歌手都有自己的特点，但现在特点就不是很明显。所以中国歌手如何走？前面没有成功的例子，因为我特别喜欢中国民歌，我在做这个事情，目前也是在摸索，不能说是成功，我在想这样做是不是好一些。有时候是这样的，一首歌在矛盾中产生，我写一个蒙古音乐如果过分现代化了，那么这边观众喜欢，那边观众就反对，总是有那种情形，所以我不能说民歌和现代元素结合得最好，比如说《蒙古人》八十年代写的，如果我今天写这个的话，就有很多人骂我，因为太脱俗了。毕竟现在人们穿的衣服和那时候的衣服是不一样的。《天堂》是2000年出来的，我当时写《天堂》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现在写一个带有蒙古风味的歌，第一必须有蒙古音乐元素，第二必须有难度，如果没有难度，那么简单的话，现在的人接受不了，所以《天堂》也是一首大歌，因为它的难度非常大。这个歌写完之后，有很多不同的看法，还是说这个歌太简单了。我说这个还简单啊？我让他给我唱一个。这个其实很难的，它是一个大歌。有人说这个歌词一遍就记住了，没有什么意思。可是，再过几年之后，这个歌流行起来了，这个人又不这么说了，说这个歌写得太棒了，特别是这个歌词。实际上他说这个话的时候，也是很矛盾的，以前说歌词很简单。我的歌就是在这样矛盾的情况下产生，还好，它还在生存。
  • 中国网: 　腾格尔老师，您的歌存在的时间很长，不受时间限制，我们觉得在语言上也不受限制，因为您的一些歌都是用蒙语来演唱的，很多听众觉得听不懂，不会觉得听不懂而觉得不好听，反而觉得更好听，这是为什么呢？
  • 腾格尔: 很多人都说原版的更好。比如说我拍《黑骏马》，我的台词是用蒙语说的，我自己的声音是比较沙哑的，可是翻译成汉语之后，很多配音演员配的，那个声音那么洪亮，“我在很小的时候、有人吗？（用很洪亮的声音说）”，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我觉得这是我吗。（笑）我看《基督山伯爵》的时候，我觉得配音非常好。我看电影的时候，都不要配音，只要字幕就可以了，都是原版。《天堂》我是用汉语写的，有很多人说很好，有人用蒙语翻过来，还有人用英文给我翻过来的。我觉得蒙古人也很喜欢汉语，没必要翻过来。
  • 中国网: 你提到在新疆博尔塔拉的演出，您称之那次演出为五星级的演出，最成功的演出。我们知道其实当时的天气并不是很好，而且观众都座在脚边甚至都跑到台上来了，您为什么觉得那次演出最成功呢？是不是喜欢那种更自然、更原始的感觉？
  • 腾格尔: 当时是这样一个表演的空间，我们看到我的乐队旁边都是人，（笑）有人上来和我握手，我当时是弹吉他，就有人伸手过来和我握手。最后我说唱最后一首歌，我唱完就撤，其实根本出不去。晚上我们回去之后，乐器都丢在那里了，根本没法带走。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还聊，越聊越好玩。之后，我们到那里的时候，有人在修铁门，其实他边修还是很高兴的。
  • 中国网: 您觉得这样和观众更加零距离接触？
  • 腾格尔: 不是，我觉得几乎有点乱了。但本人演出过那么多场，这是第一次。应该说是欢迎我吧。
  • 中国网: 我相信这种事例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 腾格尔: 对，那时候篮球场球架上还有一个人，我说那很危险，下来。但我们一个乐手其实很生气，因为鼓都没法敲了，因为有人挤着。其实，这些故事回忆起来都很有意思。回忆起来，觉得那天的故事太多了，一直到现在，演唱会只出现过这么一次这样的状况。
  • 中国网: 您觉得《苍狼大地》，新专辑《狼》，乐队的名字是“苍狼”，家里还有狼的标本，可以看出狼在你的歌曲中甚至生命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为何对狼有这么特殊的情感，给我们谈谈你的“狼”吧！
  • 腾格尔: 狼是真正的男子汉，而且它是非常聪明的动物。比如说它饿了，逮着一只羊吃了，但它不会把所有的羊都杀掉。但它会复仇，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有一个牧人把狼仔杀了，有另外一个人说你要赶紧走，如果不走的话，母狼肯定会报仇，他就赶着羊群跑，结果没有跑掉。这只狼把200多只羊都杀了，它并不是吃这些羊。我觉得狼是好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它是真正的男子汉。
  • 中国网: 《狼图腾》，有很多人觉得很好，是不是腾格尔老师看到这本书才有这样的想法？
  • 腾格尔: 我对这本书并不是完全赞同，苍狼是蒙古人图腾，苍狼和现实中的狼还是有差距的，不能说狼就是苍狼，但狼和苍狼肯定有一种关系，毕竟它叫狼。我们起这个乐队的名字的时候，听说苍狼是我们的图腾。“苍狼大地”，也可以说是蒙古大地。苍狼是蒙古人的图腾，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苍狼也是蒙古人。
  • 中国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都有自己的一片天，但是我觉得你对故乡的爱异常的强烈，这种“大爱”是如何形成的呢？
  • 腾格尔: 有一方面是这样的，像蒙古人的歌词，那个原来是很长的一首诗，一、二年级的孩子就开始念，其中有一句词是“热爱故乡”，小时候念它的时候很茫然，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就能够体会到它。离家远一些，思念家乡的就强烈一些，随着年龄的增加，“家乡”成为一种心头情。
  • 中国网: 在您的歌中，说如果有什么烦心的事，就会回到家乡去。是不是家乡的爱支持您走下去？
  • 腾格尔: 我本身是一个内向的人，我碰到什么困难就会不说话。我以前一着急就骂脏话，但现在一骂就没有用了，一骂哥们几个说我又来了，就不理我了。但我现在一烦就不说话，就开始思考，他们也就知道了。其实，有时候我是在想怎么办呢。
  • 中国网: 在思考。
  • 腾格尔: （笑）所谓的思考。
  • 中国网: 很多让在尝试创作新民歌。您在书中也提到创新民歌，但好多人其实是走偏了，把经典的东西全丢了，您对真正的民歌是怎么理解的？您认为民歌如何在保持自身传统性的基础上进行创新呢？
  • 腾格尔: 首先什么是新民歌？本身我就不懂什么是新民歌，你把古老的民歌就加上“摇滚乐符”，这就是新民歌吗？现在的网络歌曲，有时候出来这么一个新词，我在想这是什么东西。你把老民歌加上一个新的现代乐，这样就是新民歌？。有段时间，把非常好听的中国民歌改头换面，我认为这是对历史的不负责。因为这么多的中国民歌，一直流传到今天，第一是因为魅力所在，第二因为太难得。不要到我们这代就把它改头换面。我对民歌的态度，首先是要尊重中国民歌，中国民歌一直流传到今天，它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它的歌词和歌曲一点都不能动。如果说要改中国民歌，那太简单了，我都可能一天改一百首。我可以把“国歌”改成圆舞曲，（哼调），如果我把国歌改成圆舞曲，我就会是一个罪人，但有的人还在勇敢地做这个事情，有的人在找机会，因为现在有人想出名。
  • 中国网: 近年来大家也从盲目地崇拜港台歌星往原生态民歌转变，在欣赏品位和层次方面也更趋理性，这是不是民歌艺术回归的必然趋势？
  • 腾格尔: 　不是这样的。你看报纸，如果这台晚会有港台明星的话，他们的照片肯定大，虽然他们是三流明星，他们的名字肯定在我之上。一方面是他们会炒作，一方面是他们有钱，这是我们和他们没法比的。但我们有的人就是这样盲目地崇拜港台歌星。我在济南演出的也是这样，我坐在主桌上，刚才领导还和我在一起，后来港台明星过来了，他们赶紧过去了。
  • 中国网: 我看您在书中也举了一个例子，是在湖南电视台。我看到那段，觉得很伤心。
  • 腾格尔: 这也是就像我说“狼”一样，在床上躺着越想越伤心。我们在湖南电视台大厅后的一个休息室，很高级，忽然工作人员来了，把我们全赶出去了，赶到大厅。我心里想，肯定是什么领导来了。过了一会儿，就是港台的一对夫妇，也就是三流演员，带着一大帮拿着鞋和服装的人，就进去了。我以为是来了什么领导，结果来了三流明星。
  • 中国网: 您在谈您的继承者和学生方面，您自己都没有找到最满意的，您说在选择的时候更注重的是个人的修养。我是否可以把这个修养理解成对音乐本身的热爱，对文化的热爱，对自然的热爱。
  • 腾格尔: 我完全是这样，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事情，文化是最重要的。我这个人还好，天天看书。我就是记不住，如果我能够把这些书都记住了，那我太厉害了。我是这两天看了这些书，掌握了很多语言知识，一开始和人家聊还可以说出书中的经典，但过几天都忘了。无论做什么，文化都是必备的东西。我觉得一个人无论做了什么，都有天赋。比如说厨师，一看他的动作就是当厨师的料。但不是当厨师的，在旁边看着都怕他把手烫着。我觉得唱歌如果硬逼着，可能性很小，还是必须有天赋。做音乐的人，随便给你拉一曲、清唱都知道是不是这块料。
    　　我有时候可以碰到一两个，觉得他是这个料，但再往后学就不太一样。我有这样的想法，但还是太忙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挺有文化、东西挺多的，但说不出来。我是特别内向，这样我又特别担心误人子弟。
  • 中国网: 腾格尔老师，如果您一直都没有找到令您满意的学生，您自己唱下去，您准备唱多久？
  • 腾格尔: 这要顺其自然，肯定要在60岁以前停止。艺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青春的东西，还是年轻人的东西。
  • 中国网: 在节目的最后，请腾格尔老师给我们现场演唱一下《狼》这个新专辑中的歌曲“狼”，我们认为《狼》是您完成《蒙古人》、《天堂》三步曲的飞跃，能否给我们现场演绎一下。
  • 腾格尔: 我现场一个人唱肯定效果出不来，但我可以给大家清唱一下，这样唱什么意思都没有。（笑）音乐和我的声音合为一体之后，我的声音只是音乐中的一部分，如果其他没有的话，就觉得是没壳了，裸体了。（笑）
  • 中国网: 感谢各位观众的收看，下次再见。也非常感谢腾格尔老师在百忙之中做客《中国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