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刘永平其实可以不去审讯现场,但他想看看主犯“到底是个啥样的人”。
低头坐在审讯椅上的禹胜永“白净、精神”。就在“天鹅案”发生一个月前,一个杀害了自己妻子及岳父母的凶手就坐在同一把椅子上。在这座开车10分钟就能逛完的小城,天鹅案比杀人案引起了更多的关注。
“这里从没发生过数量如此巨大的盗猎事件。”刘永平说。与嫌疑人隔着几米,这位警官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他问对面的禹胜永。“知道。”对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重新低下头去,被铐住的双手不自觉地动弹着。
法院审理查明,被告人禹胜永等在正蓝旗洪图淖尔非法猎捕、杀害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小天鹅290只,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白琵鹭1只及其他有保护价值的水禽60只,行为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四十一条一款规定,构成非法猎捕、杀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
法律帮助351名被害者作出了惩罚决定。7人被判处有期徒刑并处罚金,1人被判处拘役并处罚金。
主犯禹胜永因非法猎捕、杀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五万元;犯非法狩猎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年零六个月,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六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五万元。
在沈阳理工大学生态环境研究室主任周海翔看来,“投毒是一种非指向性的盗猎方式,任何物种都有可能被猎杀,甚至会危害公共安全。”他举例称,去年发生在吉林的一起捕售127只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猫头鹰的案件,两名主犯分别被判处18年和17年有期徒刑。
他特别注意到,禹胜永有两项罪名,除了非法猎捕、杀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之外,还有另外一项非法狩猎罪。
“在我国,如果拥有狩猎证,在个别地方是允许猎杀非国家重点物种的。”周海翔解释,“但是从生态系统的角度看,物种不分重点和非重点,都应该是一样的。并且有些物种数量就应该是少的,东北虎不可能像野鸡一样多。草原的老鼠也要足够多才能维持鹰的生存。任何物种都有保护的价值。”
在他看来,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整个生态系统都将会受到影响。鹰少了,蝗虫和蚂蚱就会泛滥。城市如果没有蚊子,鸟也同样无法生存。周海翔所在的沈阳理工大学设立了一家猛禽救助中心,去年接收了137只被人用弹弓或弩打伤的猛禽。很多时候,人们对野生动物的伤害甚至是无意中造成的。
“人类习惯从自身利益的角度将物种分为有益和有害,在生产生活中已经无意识地对生态平衡造成了影响。比如农药化肥的滥用,或者保护某些物种只是因为它们美丽。”周海翔语气有些急促,“野生动物是生态的一道防线,这个共识尚未在社会上形成。相反,大多数人认为野生动物是可以利用的。这是除了猎捕之外,一种更广泛、也更根深蒂固的破坏方式。”
在被捕当晚持续4个多小时的审讯中,禹胜永几乎一直低着头。“我真没想到这事能闹这么大。”他的双手被铐在桌子上,没法擦眼泪。
周海翔认为,在人类掌控规则的世界,作为被害方的其他物种连为自己辩护的机会都没有。“被伤害的主体不会讲话,所以它们权利的保障只能依靠人类。而事实上,为野生动物说话的人很少,其中有权力和能力改变现状的就更少。”在他看来,人们应该思考,如何像对待人类自身一样对待任何一个物种。
案发后的几个月里,洪图淖尔岸边多了一顶蓝白相间的蒙古包,里面有人日夜值班。
湖面上的“幸存者”依然把这里当作旅途中的家园。为了防止它们进入投毒区域,值班工作人员不停地朝湖面鸣笛或者放礼炮警示。
响声隆隆,像一场持续几个月的葬礼。记者 玄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