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生活》第一部

第一章

人生一世,归依有道。命由天生,运在当世。浩浩乎天地,微微乎人生。头悬梁兮布衣,骄奢华兮权贵。贵居九重,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终其年寿;浮生草莽,承雨露之恩泽,历人世之沧桑,没于荒野。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作者常沉思人生百态,慨叹千般悲喜无常。蓬户瓮牖卅余载,光风霁月却难耐岁月凄凉,乃无可奈何也。时有所感怀,叹羡日月星辰之造化,奈何百般世态之炎凉,念及一生梦想之艰难,悲歌天下百姓之苦难,追忆往昔岁月之悠悠。既已不才,则逆富贵之潮流,录蓬蒿之岁月,敷衍出人世间一段爱恨情仇、悲欢离合故事。所记概是胼手胝足的人们,所述概是百姓寻常的故事,皆乃无韵之陈词也——以昭日月,以鉴古今,以慰天良,以励贫寒,以悦世目。开卷所云,多语无伦次也,然匆匆去日,琼楼寒窗终有竟,谁解痴人荒唐两鬓霜?

……

旧历年关逼近,山野间许多动物正蜷缩在洞穴,啃着秋冬季偷运于农人田里的干粮。西伯利亚的寒流通过毛乌素沙地,漫卷黄土高原的腹地,似乎要征服世间万物。寒流呼啸着越过这一片荒凉的千沟万壑,席卷这片毫无生机的大地——北方黄土高原天寒地冻、草木枯萎的冬季显得更加萧条。继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大雪,在瑟瑟北风的簇拥中到处纷飞,远近连绵的山峦很快裹上了一件白色羽绒般的外衣。

对于生活在大山里的人们而言,这样风雪交加的天气,仿佛是上天的“恩赐”,千家万户,但凡能推掉手中工作的人们,整天足不出户,围着火炉诉说着黄土高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这样的日子,对于山里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人们来说,正是天赐的良机,聚众窝在村庄的破荒窑洞里,吆三喝四,吃喝玩赌,好不快活!

这是一个空旷的小学校园,已被瑞雪铺上了一层白绒绒的地毯。北边一排长长的学生宿舍窑洞,平日里杂草丛生的屋顶,经雪花的装饰,仿佛戴上了羽绒般的毡帽,略显格外的风情。白色的石片屋檐下面,露出一条长长的尚未被雪花占领的门前空地。校园东侧教务处的一排窑洞,显得十分静穆。南侧墙外的公路上,时而传来缓缓驶过的汽车发出的悠远的汽笛声。南墙根儿处的一排白杨树已是满身银装素裹,“千树万树梨花开”,臃肿的树枝上不时有雪花“簌、簌”地滑落。世间万物,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祥和。

正此时,校园西侧教学楼里飘出的朗朗读书声,在静静的校园里显得分外嘹亮。

“每个组上来一个同学,把黑板上的四道题解一下,我不点名,大家自告奋勇!”

风小了一些,教室外面鹅毛般的雪花正纷纷扬扬地向大地飘洒着。

教室里面顿时鸦雀无声,学生们惊恐万状地把头深深低了下去,似乎是因为天气寒冷,却又像犯了错误似的。大家心里嘀咕,高老师刚调到学校不久,听说体罚学生特别厉害,但截至目前还没有人亲眼见识过。偶尔看到高老师摘下眼镜时,由于高度近视引起的眼睛变形特别厉害,面相显得十分威严——这也证实高老师似乎确实不是一个性情温和的人。由于害怕被老师点名叫到讲台上去,学生们都瑟缩在那里。

“自告奋勇,我不点名!”高老师望了一眼窗外纷乱的雪花,环视了一圈静得出奇的教室说道。

有几个学生歪着脑袋朝第三组望了一眼。教室里面依然静得怕人,教室外面的雪花扬扬洒洒,似乎在嘲笑这群怯懦的孩子们。

这时,只见第三组一个瘦削的小男孩把头高高扬起,起立朝讲台走去。紧接着,又陆续有几个学生走上了讲台……

终于挨到了下课,一群孩子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只听高老师讲道:“大家以后要向华业同学学习,课堂上要踊跃回答问题……”

这黄土地早冬的第一场雪竟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天,天一直昏昏沉沉的。

下午最后一节课了,贪玩的孩子们在上课铃声的催促下陆续回到了教室,嘈杂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由于寒冷,孩子们下意识地脚在地板上蹬上几下。

这是一节数学自习课,只见华业这孩子从课间开始就十分入迷地不知在看着什么书,他已经完成了当天所有的作业。

且说就在这时,高老师走进了教室。几个贪玩的孩子立刻安静下来,慌忙中拿起笔在书本上乱划起来——而沉迷于书中的华业却并没有发现高老师已经站在了讲台上。

只见高老师将手中的材料放在讲桌上,环顾了一圈静静的教室,便径直走到华业的书桌旁。此时这孩子却依旧沉浸在书中——他太投入了,显然已经忘记了外物的存在。

这时,同学们都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个穿戴穷酸的数学科代表身上。同桌的小女孩儿见势鼓起勇气抬头望了一眼表情十分严肃的高老师,低下头神情惶恐地扯了扯华业的衣袖,然而却依然没有引起已是游离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他的注意。

“咣、咣”,但见高老师用弯曲的手指在书桌的一角狠狠地敲了两下。

这时,他抬起头,猛然发现了高老师的存在,顿时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他赶紧把书扣转,一句话未说,只是死死盯着破旧的书桌的那条深深的裂缝。

教室里的空气仿佛要凝固了似的,静得出奇,连窗外雪花落地的声音似乎都听得清晰。

只见高老师翻转那本书瞅了瞅,“人生”两个字样映入他的眼帘。他之前似乎听说过一本叫做《人生》的小说,但并没有读过,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本小说——一些闲人读的闲书!

从满脸严肃的表情分明看得出来,高老师非常生气。快要小升初考试了,对每个学生都要严格要求,容不得一丝懈怠,对学习成绩好的同学更是如此——在数学自习课上,竟然有闲情看小说,这是坚决不允许的,在他看来这是一种堕落的表现!

只见高老师抄起那本小说,朝公认的好学生额头上“咣、咣”就是两下……

这一幕简直惊呆了教室里的孩子们。教室外面的雪花陡然间变得十分肆虐,仿佛这个世界只有它是活的,在这个世界四处张牙舞爪。

但见这孩子一句话未说,他觉得头倒不怎么疼,似乎唯一的感觉便是脸像炭火一样地灼烧,眼睛顿时噙满了无辜的泪水。他倔强地使眼泪不掉下来,然而还是有两滴不听话的眼泪簌簌地滑落。

他觉得委屈极了,自村里上学以来到乡上小学六年级即将毕业,他无数次看到过老师体罚学生的场景,而自己从未被老师戳过一手指头,就因为在数学自习课上看一本这么好的书而被高老师体罚,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对高老师的憎恨。

这本小说是他从杨秀琴老师——同桌夏灵芝的母亲那里借来的。他和灵芝是一个村的,两家住得又很近,两人关系从小就十分要好。未曾涉世多少的他尽管对书中很多内容看得还不很明白,却也为书中充满真情实感的生活故事所深深地打动。他不觉得自己有错,心里对“凶恶”的高老师充满了“仇恨”!

且说高老师当着全班学生的面把这个公认的好学生如此教训了一番,这让所有同学无不感到惊讶。而接下来的事,更是让全班同学吃惊不已。

但见高老师转身径直走上讲台,将放在讲桌上的材料慢慢拿起,表情依然严肃地讲道:“华业同学在六年级奥数竞赛中获得了第一名,现在请他上台来领奖……”

这时,所有的同学又把惊诧不已的目光从高老师身上转移到这个眼角挂着泪珠的同学身上。

只见这个可怜的孩子一动不动的坐着。他此时感到更多的是刚才受到的“屈辱”,他越发觉得刚才的事情让自己的颜面尽失!尽管他只有十二岁,然而却有着一颗十分自尊而好强的心。和他一起在乡上读书的同村小孩有很多,关键是班上现在就有几个,尤其让好朋友灵芝和春来目睹自己丢脸的这一幕,这让他心里感到非常不是滋味!

在村里读书时,启蒙恩师夏德祥老师非常器重他,课堂上经常会让他带领同学们朗诵课文,课后还经常让他给同学们批改作业,这对他的学习成绩提高非常有帮助,却也让班里的很多同学非常嫉妒。他不负夏老师厚望,村里小学四年级毕业以班级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乡中心小学的五年级。这下好了,让同村又同班的几个同学亲眼目睹自己的“蒙羞”之事,感觉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却说高老师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全班同学都在注视着他。这时,又是灵芝,她理解他的心情,她还从未见过华业被老师体罚的情形,看着他两眼泪汪汪的,她心里也很难受,为好朋友鸣不平,母亲爱看书,家里书架上有很多好书,《人生》还是她推荐给华业看的,但此时她还是赶紧又扯了扯他的衣袖。

好一阵儿的沉默,终于这个倔强的孩子还是眼角含着伤心的泪水,无奈地上台领取了奖状……

当放学铃声响起,只见华业这孩子第一个走出教室,骑上自行车很快消失在了风雪中,并没有等经常和他形影不离的好朋友灵芝和春来,自是因为自己遭受了“侮辱”而不想和别人说话,更因为他心里清楚,此刻家里肯定又乱成了一烂包……

诗曰:

幼时自知读书苦,时时却把书来读。

道是寒门出贵子,不效膏粱与纨绔。

第二章

“瑞雪兆丰年”,这雪,对于黄土坡上干涸的小麦来说无疑是滋润解渴的,对于空闲的人们赏景来说无疑是赏心悦目的,然而对于忙碌的农人来说,它无疑又是添乱的!

公路两旁的川道里,寒风呼啸着四处乱窜。艾河村冬天的田野,满是荒凉,枯萎的草木和庄稼的秸秆,在寒风中四处摇曳。山脚下蜿蜒曲折的艾河,沿着冰凉的石崖边呵着冷气汩汩向东流去。

南山脚下的一片菜地里,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庄稼汉,正迎着风雪,手里不停地挥舞着镰刀,只见地里的白菜一颗颗应声倒下。一位妇女和一个小孩儿正把砍倒的白菜忙着抱成堆。三人冻得满脸通红,手几乎都冻僵了,就那破烂的白线手套,早已被融化的雪水湿透,几乎起不到什么御寒的作用。头上戴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破棉帽,可以些许防寒,然而耳朵却还是被冻得发红发疼。脚上的粗布棉鞋,已被雪水浸入,脚麻木得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身上的棉衣尽管陈旧,然而身体却并不怎么感到寒冷,反倒是热乎乎的——体力劳动让他们的身体散发着足够的热量。尤其这位庄稼汉,看吧,好家伙,额头上还冒着热气呢!菜地边路旁的电线杆上,拴着一头老黄牛,在雪地里呼着热气,嘴里嚼着带着雪花的白菜叶子,偶尔仰起头,朝着雪花纷乱的南山发出几声“哞、哞”的叫声。老黄牛旁边,停放着一辆陈旧的脚踏三轮车。

这两亩白菜地儿,似乎成了这百川荒芜中唯一散发着生命气息的地方。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让远山一家人忙乱了阵脚。立冬以来,天气逐渐变冷,节令已过大雪,很多农人地里的菜已收割完毕,都已入了窖,生活需要时,刨出几颗来,或是遇集挖出一些来,运到集市上卖了钱。远山家的白菜种

的晚了一些,本也到了收割的季节,但因很多菜还没有包齐实,便考虑把收割的日子往后推推。不成想天气骤变,地里的菜再不收割就全冻坏了——那时候别说人吃了,就连牛羊都啃不动了!

天空中白茫茫一片,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雪刚开始下的时候,由于地面并未被严寒包裹,雪花落地刹那间便消融了。这仅存的一丝暖意很快便被寒风暴雪征服了,不多久,地面就积了厚厚一层雪。

且说风雪中,头戴一顶破毡帽、身裹厚厚的破粗布棉衣、衣衫褴褛的一位老人突然出现在了菜地。但见他冲冻得面红耳赤的孩子慈祥地笑了笑,便立刻动手干起活儿来。

“妈,妈,老哑巴,老哑巴!”孩子风雪中朝身边的母亲喊道。

“诶……老哑巴,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你这俩年去哪儿了?”听见儿子的喊声,于棼抬起头看到身旁的老人惊讶地说道。

老人只是慈祥地笑了笑,并无言语,继续干着活儿。

远山闻声扔下手中挥舞的镰刀走了过来。他惊奇又惊喜地打量着老人——一身衣服破破烂烂,额头的皱纹跟老槐树皮一样皱皱巴巴,脸冻得通红,背驼了许多,但精神头儿看上去似乎还不错。见到他笑嘻嘻地,额头的皱纹也随之舒展了许多。

远山脸上堆满亲人之间许久未谋面般的喜悦——他和老人确有一年多未见面了!看到老人,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去年病逝的老父亲。老父亲走的时候还不到六旬,岁数并不算大,然而劳累奔波了一辈子,一生养育了他们兄妹六人,在黄土堆里刨挖了一辈子,遭了一身的病,就像一台机器一样,高速运转了几十年,无奈过早地停止了转动,永远地躺在了他打了一辈子交道的黄土堆里。

老人也算是艾河村人了。前些年,老人从艾河上游沿着艾河行乞流落到艾河村,在快要饿死、冻死,生命奄奄一息之时,是远山的老父亲冰天雪地里将老人背回了家,在无常手中抢回了老人的生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老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在艾河村远山老父亲的那口土窑洞里了。他不会说话,后来人们就喊他“老哑巴”,他倒挺乐意,总是笑嘻嘻的——似乎自己刚有了名儿似的开心,从来没介意过。也许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会说话的,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会说话的——或许他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他听得见也听得懂人们在说什么,但因为不识文又不识字,和人们交流就只能用生活中摸索出来的手势。人们也无从知道他是哪里人,打哪里来,有没有妻儿老小,年纪有多大……所有这些问题,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老哑巴在心里一直把远山的父亲视作自己的亲兄长,这不仅是因为老大哥对他有救命之恩;又因为老大哥从不嫌弃他是个乞丐,又不会说话,在这个缺衣少食、大家光景都不好过的年代还经常挤出吃的、穿的给他;更因为当别人欺负他的时候,老大哥总会挺身而出护着他,让他能够活到现在,这些都让他心里感激涕零!尽管他不会说话,但他的心是清澈明亮的!

这些年多数时间老哑巴就生活在艾河村,有时也到外村去乞讨、帮人干活儿或靠捡破烂儿过活。在艾河村的时候,谁家地里有活儿需要他干且他能干得了,他就主动帮谁家干,主儿家就管他的饭,晚上他习惯性的找孔闲置的窑洞就睡了。他干活儿总是勤勤快快,从不偷懒。夏秋季节,他时不时一个人深入深山老林,拿着镰刀斧头砍一些树枝和棍子,然后背回来一个人窝在破荒窑洞里编织笼子、框子送给村里需要的人家,有时是为了换取一些吃的喝的——尽管即使没有笼子、框子,村里多数好心人当老哑巴饥饿的时候也是会给他吃的、喝的;有时则是为了帮助有需要的人家——黄土地美丽的夏秋季,有各种各样吃的东西,其实老哑巴很多时候是不会挨饿的,但能用自己的劳动帮需要的村民们做点事,他会感到莫名的开心。笼笼、框框的,对于在土地里刨挖的农民来讲,是生产生活所必需的工具。你还别说,老哑巴编织笼笼、框框的技艺经自己多年捶打练就得还真不错,村民们经常对他竖起大拇指,他则是笑得像个小孩子似的。有时候谁家门前突然多了一个笼笼或框框,不必惊讶,肯定是好心的老哑巴送来的!一年四季,特别是冬季,没活儿干的时候,老哑巴就跟远山的老父亲和老母亲生活在一起,就住在远山的老父亲住的那孔土窑洞旁边那孔闲置的土窑洞里。远山的老父亲待他就像自己的亲弟弟般——都是受苦人,还多个伴儿。

在艾河村转眼就是近十年光阴。一晃,老大哥老了,他也老了。去年老大哥走了,永远离开了他,从他那些天不吃不喝的情形看得出来,他异常难过,默默地看着儿女们送老大哥入土之后,他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人们的生活和视线当中。村里有人说老哑巴随远山的老父亲去了,也有人说老哑巴又四处要饭去了……

下午时分,老哑巴正沿着公路行乞至此——艾河村,这个让他留恋的地方,他想去看看老嫂子——远山的母亲,正想前往北山脚下那孔熟悉的窑洞时,他远远地望见艾河对岸、南山脚下那片熟悉地田地里,有几个人正忙碌着什么。他的心里是再明白不过了,老大哥六个子女中,在艾河村生活的有老大远川和老三远民,然而受苦的却只有老二远山一人。他匆匆沿着那条熟悉的小路直奔艾河对岸来……

却说大雪天里老哑巴的突然出现,远山是又激动又心酸!但他又恍然大悟似的,赶忙拍了拍老哑巴的肩膀,指了指天空中纷乱如麻的雪花,又指了指艾河对岸的家——示意老哑巴赶紧回家里去,然而老哑巴却执意不肯!

是的,远山可怜老哑巴,老哑巴也可怜他,他和老哑巴都是可怜的人啊!

知道老哑巴不肯回家,远山也不再强求,立即从衣服口袋深处摸出一支纸烟来,躲着风雪划着火柴点燃吸了一口递给老哑巴——他知道老人就好这口了!只见老哑巴笑嘻嘻地接过纸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给人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远山笑着赶紧又去挥舞自己的镰刀去了,老哑巴、于棼、孩子又忙活起来……

天色将晚,菜已收割完毕,远山正忙着架牛车。菜地中间垒起高高的一堆白菜,雪依然在下,但小了许多。

这时,一个女孩儿领着两个小男孩儿也来到了菜地,只见她刚到地里就忙着帮家人用塑料布与几张破棉毯盖着地里堆起的白菜。

见几个孩子来,老哑巴显得非常开心,笑盈盈的——他喜欢小孩子,尤其喜欢远山的这个二小子——但他今天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开心!老哑巴自是无从知道这个机灵的小孩刚刚还流着眼泪领取奖状的事。孩子们瞥见老哑巴,都流露出非常惊讶的表情。

于棼见到女儿,自是开心,但又嗔怪道:“正下雪呢,梅梅你怎么把两个弟弟也引来了!”

“不是我带来的,妈,是他俩偷偷跟来的!”

梅梅是远山和于棼唯一的一个女儿,在镇上上中学,今天礼拜五,放学回家听邻人说家里人都去河对岸的菜地了,她便安顿好刚从乡上和村里小学放学回家的两个弟弟就往菜地来。她太了解受苦受累的父母了,他们一年四季总没个歇息的时候,在这大雪天儿里,村里很多人都待在自家的热炕头上,一家人其乐融融,而他的父母却不能!她前脚刚出门,没留意两个弟弟后脚就偷偷地跟了出来……

天暗下来了,于棼在前面牵着老黄牛,远山在中间一手牢牢把握着三轮车的方向盘,一手向前拽着车子,载着满满一车白菜,老哑巴和几个孩子在后面紧跟着,急匆匆往艾河对岸、北山脚下的家赶去……

诗《七律·农夫》道是:

川野茫茫小河弯,雨雪纷纷石崖寒。

才忆春根播种时,秋实已过年关近。

一季农田四季辛,孤影常随月儿西。

荒草丛生雪皑皑,灯火点亮百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