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玉贵 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金融贸易学院院长
贵为全球政治和军事大国的俄罗斯，在作为国家金融主权标志的卢布暴跌50%几乎沦为市场弃儿之后，居然一筹莫展，既凸显今日全球金融竞争极为残酷的一面，更折射出俄罗斯经济的脆弱性以及有效金融力量工具的缺失。殷鉴不远，俄罗斯的经济“七寸”彻底暴露在美欧面前，亦在一定程度上提醒中国尽快打造软硬实力精准匹配的“金融资本力”。
在由石油危机和卢布危机引致的俄罗斯国家经济危机呈现失控态势的敏感时间窗口之时，顶着巨大压力的俄罗斯总统普京18日举行了年度记者招待会。普京承认俄罗斯经济遇到严重困难，需要2年时间来回复元气，不过硬汉本色不改的普京不时为俄罗斯经济打气，认为俄罗斯拥有乐观的经济基础，可以适应40美元的低油价。
只是真实世界里的卢布在今年以来确实遇到了极大困难，卢布在金融市场上的暴跌被认为是1998年俄罗斯经济崩溃之后的又一场严重国家危机，也是普京统领俄罗斯10余年来遇到的最大经济难题。16日发生的“黑色星期二”将本就风雨飘摇的卢布推向新的深渊，卢布兑美元一度创下80:1的历史新低，股指更是创下19年来的最大跌幅。惊慌失措的俄罗斯央行随即和财政部联手，动用上百亿美元的真金白银护盘，方才使卢布获得喘息之机，一度反弹至1美元兑60卢布左右，但卢布在今年全球主要大国货币中表现最差的局面估计不会发生根本改变。
在全球汇市中，货币汇率波动是正常的市场逻辑，动辄一天暴跌10%乃至将20%的现象也不鲜见，但发生在卢布身上就不太正常了。毕竟俄罗斯经济实力位居全球第八，外汇储备一度高达5000亿美元，俄罗斯还是近年来表现耀眼的“金砖国家”重要成员。然而，自从乌克兰危机导致俄罗斯和西方全面对抗以来，俄罗斯面临的国际金融环境由于西方经济制裁和诡异的油价下跌曲线而陡然恶化。我们不能简单的以阴谋论来解释卢布暴跌以及俄罗斯经济面临的困难，但作为经济和资源大国的俄罗斯，其本国货币卢布之所以沦为市场弃儿，既有能源主导型的单一经济结构的因素，也有地缘政治危机引致的西方对俄经济制裁恶化了俄罗斯的经济预期的外部挤压，以及美元走强对俄罗斯资本的大规模虹吸，然而根本原因还在于俄罗斯没有建立起基于强大实体经济和有效金融力量工具而形成的综合性国家金融力量。
不错，俄罗斯早被称为双手捧着金饭碗的北极熊，但是这只熊的经济血管并不丰富和发达，油气出口竟然占俄罗斯出口的75%，以及政府预算收入的一半以上。这在全世界排名前十的经济体中可谓独此一家，实际上也是俄罗斯经济结构未能及时升级的产物。俄罗斯的财政预算依赖国际原油价格已是公开的秘密，俄罗斯2015年的财政预算草案就是按照石油价格每桶96美元的价格来编制的，如果油价稳定在每桶110美元，则俄罗斯经济将保持稳定增长。
然而，对地缘政治极为敏感的国际油价自今年6月以来已下跌了40美元以上，作为全球油价基准的伦敦洲际交易所（ICE）1月交货的布伦特（Brent）原油价格12月15日跌破每桶60美元，降至5年半来的最低位，几乎是6个月前每桶115美元的一半。数据显示，石油价格每下跌10美元，俄罗斯出口收入将损失324亿美元，过去5个月以来，俄罗斯由于油价下跌而损失了上千亿美元。俄罗斯原本指望欧佩克能够通过减产将油价稳定在每桶60美元乃至65美元，以稳住卢布和经济基本面，但欧佩克显然不买俄罗斯的帐，作为欧佩克成员国的阿联酋能源部长甚至暗示，油价即使跌至每桶40美元也可以接受。若真如此，俄罗斯经济将全面崩盘。而欧佩克为何任由油价一路下泄，其背后的国际政治经济学逻辑，显然不仅仅是美国发动的新能源革命所能解释的，很大程度上是美国主导下的机制化霸权在极为残酷的大国博弈中全面占优的结果。
不错，俄罗斯在地缘政治争夺中收回了克里米亚，呈分崩离析态势的乌克兰已没有与俄罗斯对抗的本钱。普京原本希望通过稳固和扩大战略地盘，借助金砖国家的国际影响力，利用美国力量相对削弱的疲劳周期，综合运用俄罗斯掌握的石油工具与军事威慑力，将俄罗斯打造成世界一流强国。但俄罗斯显然低估了美国反弹的力度，美国联手欧洲针对俄罗斯的经济与金融制裁可谓招招见血，直接针对俄罗斯的经济软肋，使得在金融方面几乎没有防火墙的俄罗斯经济的脆弱性立即表露无遗。预计制裁将使俄罗斯实体经济损失400亿美元，明年或将超过1000亿美元，制裁的更大影响在于掐断俄罗斯企业从国际市场的融资渠道，加剧资本外逃，俄罗斯央行估计今年的外逃资本高达1280亿美元。另一方面，美国有意为之的令美元走强明显加快了国际资本从俄罗斯回流至美国的速度，投资者出于避险心理纷纷拥抱美元，于是原本表现不错的卢布逐步被市场抛弃。
卢布遭遇的空前危机，根本原因在于俄罗斯没有建立起基于强大实体经济和有效金融力量工具而形成的综合性国家金融力量。今天，由银行资本和产业资本相互渗透、溶为一体而形成的现代金融资本，已经深度嵌入到全球实体经济、虚拟经济乃至国际权力圈中。美国在这方面则拥有举世无匹的实力，相形之下，俄罗斯没有第一流的制造业、金融服务业，没有第一流的技术和前瞻性创意，没有数以万计的战略性金融与技术专才。
一句话，俄罗斯根如果没有比肩美欧同行的金融力量工具，卢布只能活在美元框架下。导致在与美国人的战略博弈中，只能玩命和被动应付。
金融竞争从来不相信浪漫和硬话，它需要机制化的综合力量体系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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