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美国生活的一个“最大丑闻”

当代西方著名政治学家、哈佛大学公共政策教授罗伯特·帕特南（Robert D. Putnam）本月出版了他的新书《我们的孩子：处于危机中的美国梦》（Our Kids: The American Dream in Crisis），并引起广泛的讨论。

在著名的《独自打保龄：美国社会资本的衰减》中，帕特南就曾描述过美国社区生活和公共参与的衰落。在新书中，他进一步揭示了美国梦的危机。

接受教育、努力工作、购房置业、事业成功，这是人们所熟知的美国梦。然而在过去25年间，“机会差距”（opportunity gap）的出现令美国人不安。美国人向来相信机会平等，但如今，美国梦的这一核心信条似乎不再是真理。

帕特南从自己在1959年时就读的高中班级入手，发现大部分学生的生活比其父辈好，而他们后辈的生活却变得困难，前景黯淡。该帕特南在书中提供了大量具体案例以及大量严谨的数据分析，揭示了当代美国生活的一个“最大丑闻”，即决定个人成功的因素已非个人奋斗，取而代之的是其所在的社会阶层。过去半个世纪，美国社会各阶层已经相对固化，对于那些处于社会底层的公民而言，想要进入上层社会已变得相当艰难。

“美国梦的危机”不是一个社科术语，而是一群年轻美国人在贫穷与暴力中的亲身经历。

哈佛大学社会学家威廉·朱利叶斯·威尔逊（William Julius Wilson）对该书评价道：“帕特南生动地捕捉和描述了美国社会的动态变化——不断扩大的机会差距。下层社会的机会逐渐被削弱，上层社会的资源不断膨胀，二者形成尖锐对比。”

帕特南的观点得到了美国知名民意调查机构的旁证。根据欧维希国际市场研究咨询公司（ORC International）开展的“CNNMoney美国梦民意调查”结果显示，10个被调查人中就有6人认为，“美国梦”已经遥不可及。尽管54%的被调查者表示，自己会比父母生活得更好，但有63%的美国公民表示，他们觉得这一代的美国儿童中，绝大多数不会比他们的父母生活得更好。

《赫芬顿邮报》援引帕特南的话说，美国梦危机本质上说是一个道德问题，“而为解决该问题，则需要促进社区与学校建立起伙伴关系，促进青少年发展、家庭和社区生活水准提高”。

《社会动物》一书的作者戴维·布鲁克斯在《纽约时报》上呼吁重建美国人的道德坐标，认为只有道德复兴才能使社会得到修复。在他眼中，历史上有很多道德复兴的例子，在那些时候，社会混乱会被逆转，举止行为会变得有所节制，规范也会重新树立。在19世纪30年代的英格兰，以及20世纪30年代处于经济压力之下的美国，都出现过这样的例子。“这是在社区的共同努力下实现的，当时到处都发出轻柔的声音：我们赞扬这种行为，不支持那种行为。”

皮凯蒂的理论在日本遭遇挑战？

如果说美国的阶层日益固化，日本的情况是怎样的？

不仅仅是在欧洲和美国，皮凯蒂讨论阶层不平等的《二十一世纪资本论》在日本也是畅销书。但是对于亚洲国家，皮凯蒂的理论只是诸多欧洲舶来品之一种吗？

日本前防卫大臣和国家安全顾问小池百合子（Yuriko Koike）近日在Project Syndicate发文，认为由于日本和欧美发达国家之间的巨大差异，使得皮凯蒂的理论难以解释日本的状况。

皮凯蒂的主要主张是，发达国家不平等性加剧的主要原因是“先富”群体的财富积累。他们的财富积累来自持续超出GDP增长率的资本回报率。但是，日本的不平等程度要低于几乎其他所有发达国家。

日本对富人征收高额所得税（45%），遗产税率最近也被提高到55%。这意味着难以在代际之间积累资本——这一趋势正是皮凯蒂所认为的不平等性的重要来源。

在这样的背景下，毫不奇怪日本“巨富”比其他国家的富豪穷得多。

但日本人对不平等性仍然相当敏感，即使是最富有的群体也唯恐露富。在比弗利山和棕榈湾司空见惯的豪宅、游艇和私人飞机在日本很难见到。

比如，几年前，前日本航空社长兼CEO西松遥因其现代生活方式而引起了国际关注。他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出行，在公司食堂和员工一起吃午饭。相反，中国的国有企业老总们以生活浮夸著称。

小池百合子认为，皮凯蒂的理论在日本所遇到的独特矛盾就在这里：富豪阶层和其他阶层的差距没有那么大，但大公司（可以留存利润和积累资本）和个人（在此过程中惨遭挤压）之间的差距很大。

美国主导的时代尚未结束？

当帕特南谈论美国梦的危机，美国前助理国防部长、哈佛大学教授约瑟夫·奈（Joseph Nye）还在纠结于什么是“霸权”，把美国称为“霸权”是否合适？美国主导国际秩序的时代是否行将结束？

奈是国际关系理论中新自由主义学派的代表人物，以最早提出“软实力”概念而闻名。他近日在Project Syndicate发文，认为必须再次辨明什么是霸权。

在他眼中，人们所说的霸权的含义一直是混淆不清的。一些观察家将这一概念混同于帝国主义，但美国是一个明显的例子，证明一个霸权国家不一定要建立一个正式的帝国。也有一些观察家将霸权定义为制定国际体系规则的能力，但是在这个过程中，相对于其他列强，霸权国家到底要拥有多大的影响力仍不明确。

一些分析家将1945年之后的时期称为美国领导、带有自由主义特征的等级森严的统治秩序。他们指出，即使美国实力走向衰落，但是对许多国家来说，维护这一制度框架是理智的。从这个意义上讲，美国领导的国际秩序可能比美国实力占据主导地位存在的时间更长，尽管也有许多分析家认为新的强国崛起预示着这一秩序将走向灭亡。

奈强调，但是在所谓的美国霸权时期，一直是许多虚构与事实混杂在一起。与其说是全球秩序，不如说是观念相近的国家集团，这些国家主要来自美洲和西欧，不到世界的一半。其对非成员国的影响并不总是有益的。因此，美国在世界中的地位可更准确地称为“半霸权”。

相比之下，或许“主导”这一说法才更准确地描述了这个国家的三种实力资源——军事实力、经济实力和软实力。现在的问题是美国主导的时代是否行将结束。

鉴于全球发展不可预测，当然不可能明确回答这个问题。跨国力量和非国家行动者的崛起，更不用说中国等新兴强国，意味着几乎可能很快发生重大变化。奈认为仍有理由相信，至少在本世纪上半叶，美国在实力资源方面仍将居于主导地位，并继续在全球均势中发挥核心作用。

他的结论是：总之，美国主导的时代并没有结束，但必定会发生重要变化。这些变化能否增进全球安全与繁荣还有待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