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马克思没有止境

6月5—12日，美国纽约城市大学特聘教授大卫·哈维应邀到访南京大学，并被授予“南京大学薛君度讲座教授”。访问期间，哈维在南京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高级研究院举行的记者会上，接受了《中国社会科学报》记者的采访。

在采访中，81岁的哈维耐心认真地回答了记者的提问，讲述了对马克思主义空间理论的发展、资本积累和对文学艺术材料的态度等问题的理解，思路清晰，言谈幽默。哈维表示，这是他首次以一个马克思主义学者的身份到访中国。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学术研究非常深入，他此行的目的不是来教授什么，而是来学习的。他认为自己还是马克思研究领域的学生，对马克思的研究没有止境。

从地理学视角研究马克思主义

由于英国学校专业化的要求，哈维在15岁时选择了地理、历史和英国文学作为他学习与研究的方向。1969年，哈维被安排到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担任教师，由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现实已经超出其所掌握的理论框架，哈维开始自学马克思的著作，至今已成为西方重要的马克思主义地理学家。他的研究立足点是人文地理学，但其学术视野及思想则涉及社会学、人类学、政治学、经济学等多领域。

当记者问及哈维如何从地理学的视角切入马克思主义研究时，他表示，他喜欢马克思，想要追寻他的脚步，所以一直在研究与马克思主义相关的问题。起初作为一名地理学学者，他比较关注空间、地理、环境的演变过程，后来逐渐尝试把马克思主义的概念植入地理学学科。

哈维将空间维度纳入马克思主义研究框架，并开创性地提出了“历史—地理唯物主义”。他认为，资本主义的发展是一个涉及全球的“地理问题”，而资本主义以“剥夺性积累”、“空间修整”、“弹性生产”等方式，通过资本的对外转移和对内破坏性重建，缓解积累的危机与阶级矛盾。“资本主义的发展应当被放在全球化语境下进行考察，地理学是一个不可忽视的考察视角。”他说。

“如果我们不去关注社会上的地理位置、空间、环境的演变，就没有办法理解社会的发展过程。所以我觉得马克思主义研究内含着地理方面的内容。”哈维强调，社会的演变不仅仅是时间层面的，更包含着空间地表位置的变化，所以必须鼓励人们在思考社会运动时考虑地理的元素。

哈维从地理学的视角关注经济发展的不平衡，并提出，在一个国家之内，如美国的东北部和南部之间的文化、生活习惯、经济发展和教育水平都存在发展不平衡的状况；在全球范围内会有很大的不平衡，但他不希望用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中心国家和边缘国家等概念来区分。在他看来，各地域之间虽然存在着不平等的元素，但却是相互交流、相互融合的。这其中包含着领域逻辑与资本逻辑，前者指的是城镇、区域和国家间的互相竞争；后者指的是资本的全球化和资本的不断流动。哈维以他在美国所居住的城市为例，提到当地完全是去工业化的，很多与制造业相关的工作都转移到了墨西哥以及亚洲的某些地区。

重视文学艺术材料的论据作用

在研究中，哈维引用了众多文学和艺术的材料作为论据，如在《巴黎城记》中大量运用了巴尔扎克的小说和杜米埃的漫画进行佐证。文学艺术是虚构，但论证的对象却是真实，这两者是什么关系？为何想到用虚构的文学描述现实的东西？

对此，哈维认为，作家是生活在现实中的。实证研究方法的确很有帮助，但也有很多情况难以通过数据来呈现，这就需要利用文学来传达，这也是为什么雷蒙德·威廉斯除了是一名文学评论家外，还会通过写小说来表达他对社会现象的看法。“很多证据不仅是数据，也是思想、感觉、欲望，这些能给数据以‘生命’。”哈维说。

谈及文学艺术和实证主义对其研究的影响时，哈维以马克思的价值理论举例道，“抽象劳动”、“社会必要劳动时间”这些概念是非物质性的，但却是客观存在的。马克思说的价值在物质上呈现为金钱，在银行账户里呈现为数据，但金钱本质上不是价值。与此类似，劳动的整个过程是无法用数据呈现的，而文学家、艺术家要做的就是呈现没有办法用物质承载的价值。小说家狄更斯在提及伦敦的城市环境时，描述的便是非物质性的环境。

“金钱让我们感觉拥有了价值，但金钱不等于价值。这适用于我自己的日常生活。一方面，我的研究有数据论证，另一方面，我认为了解非物质的表达也很重要。”哈维说。

中国社会科学报记者 吴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