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疑

可是。

你眼见他,坐奔驰,打飞的,走遍欧洲,去过美国,去澳洲一掷千金置下产业,在全国人大会议上拿起苹果手机,与各路官员一线二线三线明星谈笑风生,带着巨大的访问团走遍世界永不停歇,揣着弘扬文化的主题,抵达尘世常人一生难以企及的高度。

看着这个被清规戒律束缚之人,上蹿下跳于据说属于你的红尘世界,怎能让人爽得起来。

然而,自佛教传入中国后,这个和尚并不特别。即便只论少林寺,他都不算最有钱的一个。“十三棍僧救唐王”的传说虽不足信,这个寺庙历史上受帝王册封、行赏的可都货真价实,一下子拨那么多钱,那么多地,那么高地位,哪是如今兢兢业业耕耘于斯,还要跟当地政府扯皮的释永信所能羡慕的来?

对名山宝刹来说,有钱本是常态。

比如咱们著名的鲁提辖,三拳打死镇关西之后,经人介绍入五台山文殊院剃发为僧。可是鲁提辖带着一脸不羁,以及刚杀过人的气息,到五台山脚下却处处碰壁。他已如此有型,却连口酒都买不到。不是没货,是人家看他是五台山和尚后,根本不卖。

注意,这里没有卖酒给和尚的道德问题,人家是单纯的不敢卖给五台山和尚。

“我们见关着本寺的本钱,见住着本寺的屋宇,如何敢卖与你吃?”挑担卖酒的汉子这么说。

“师父少罪,小人住的房屋也是寺里的,本钱也是寺里的,长老已有法旨,但是小人们卖酒与寺里僧人吃了,便是追了小人们本钱,又赶出屋。因此,只得休怪”。酒店老板这么说。

这文殊院周围数十里内,不但土地和房子是寺里的,就连做买卖的也靠寺里本钱,只要不听话,那慈悲为怀的我们,只好含泪赶你走了。阿弥陀佛。

回到少林寺。如今周边全靠这个寺院存活。可是如果,释永信之辈当初不搞产业会如何?

别说,这和尚自己想得很清楚。那时,《少林寺》已经带火周边,武校、店铺以及数不清的人,包围了少林寺。“这样发展下去的话,少林寺的生存环境、文化空间几乎都没有了。我担心的是,如果少林寺在嵩山的空间没有了,那么少林寺在中国、在世界的空间也将会失去。”

你总怪他和尚太过“出世”,小心和尚怪你太过迂腐。

就这样,文化搭台,经济唱戏,释永信和少林寺一起,开始飞黄腾达。他和历史上那些著名僧人最大的区别可能是,释永信是随着市场经济的大潮一路涌来,顺之者昌。

禅性

掐指一算,时隔千年,再去闹少林方丈的私生子问题,可能不是个好事。上次少林方丈被查私生子,是萧峰他爹萧远山费尽30年才查清的,结果导致一场武林浩劫。

如今,即便释永信真倒下,也不会有什么浩劫。这个时代真美好,哪个大侠倒了,我们都能愉快的生活。

可释永信的故事,总让我感觉,事实与舆论所讨论的完全是两码事。无需知道最终结果,现在可以言之凿凿的是,舆论中不少人用想象出的情景,硬套到了释永信头上。上世纪早期,李普曼就在《公共舆论》一书里说,舆论啊,就是一个“拟态环境”——试着向读者描述现实,但终究不是现实的样子。

这套把戏,见多了也就烦了。替司法做决定,替寺院做决定,就是做不好自己人生的决定,是为键盘侠。

如何度过眼前这样的时间,对一个佛教徒来说,至少有两种选择。

在禅宗的真正创始人六祖惠能之前,中国对于佛教的理解其实不是文章开头的四句偈语,而是五祖弘忍的另一弟子神秀所总结的:“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再对比一下惠能反驳的,“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静,何处惹尘埃。”

这两者最大的区别是,前者认为,树和镜子都招灰,想要干净就要勤擦拭。是以,要艰苦修行,要有层层戒律,要以吃苦为条件,不断接近佛陀境界。

后者认为,人本干干净净,哪有什么污染。一切皆虚幻,没有苦修可以到的彼岸,此岸就是彼岸。这位善信,麻烦你大彻大悟一下,只需一转身,一切都清楚啦。

葛兆光先生总结说,前者是印度佛教的基本立场,后者是佛教中国化后的基本立场。

无需替释永信担心。他个人的安危,要靠法律和寺里的清规戒律来决定,身处滚滚红尘之中,他人爱莫能助。你爱也好,恨也罢,无济于事。

只是这场风波,既然发源于汉传佛教禅宗祖庭,无论释永信还是舆论场,大概都需要那一转身的智慧了。

     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