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后,王景娜感到女子疲惫了,她答应返回屋内睡觉。王景娜才放心挂了电话。

24小时之内,热线的随访电话又一次对该女子做了心理危机干预,一周、一个月、三个月、半年和一年,接线员都会对自杀高危人群做跟踪随访。“她后来主动接受治疗,状态好转了很多。”王景娜回忆。

这是王景娜2010年8月入职后第一次遇见高危来电,也是她干预成功的典范。

那一次让她意识到,有时候自杀是一瞬间的冲动,那些来电者可能下一秒就去赴死,却把上一秒生的希望交到你手上。

每当桌上那台巴掌大的黑色电话响起铃声,王景娜曾担心自己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可能你真诚的倾听和安抚,就能让他暂时冷静下来,放弃此刻自杀的念头,这已经功德无量了。”此后,她渐渐摆脱了对未知来电的恐惧。

“活着确实挺难的”

“您好,心理援助热线。”温柔的声线微微上扬。

在北京回龙观医院深处,一排平房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十个接线员拿着笔,戴着耳机,边听边记录着什么。

2015年以来,北京市心理援助热线的高危来电比例不断上升,由之前每年接听总量的5%上升至11%。

王景娜觉得,大部分人总觉得别人过得更好,其实每个人都挺难,大部分人并不愿意你看到他的伤痛。

半个月前,一个30岁出头的东北男人打来电话。他独自在外地打工,家里人也对他期望比较高。但莫名的疾病使他身心重创。他私下在网贷平台借了钱治病,结果利息越滚越多,超出偿还能力。

迫于压力,今年初他向家里坦白,亲戚朋友帮他还了一部分贷款,但还剩十万的债务。

女友离开,家人态度转变,都让他难以接受。再加上催债公司每天的骚扰和施压,他称自己在崩溃边缘徘徊。

他告诉王景娜,打电话前的周末,他在浴室里用头撞墙,疼到站不起来。五天后,他又准备在小区或大街上选棵树上吊,因为同事打电话咨询工作,打乱了他的计划,才没有做成。

在抑郁测试中,他透露自己半个月瘦了十来斤,近一个月都在失眠,只睡不到三四个小时。

诊断结果显示这个男子已经是重度抑郁的状态,随时都会再次实施自杀行为。

接线员的接线时间一般为90分钟。男人在电话里哭了好久,王景娜不忍心挂电话,“每个人活得都挺辛苦。”

工作到了第8个年头,王景娜接到的高危来电越来越多。很多电话打来,隔着话筒,对方被生活逼到绝路,却无能为力的压迫感也会让她喘不过气来。

在她看来,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过自杀的念头,这并不丢人,也不一定是坏事。谁没有个脆弱的时候?

遇到类似的来电者,王景娜更愿意告诉对方,他的处境确实艰难,能坚持到现在不容易。大部分时候,很多有轻生念头的人,更无法接受的是失态的自己。

让有自杀倾向的来电者学着面对自己糟糕的情绪,理解这没有什么不对,远比解决问题更重要。这既是积极的暗示和鼓励,也是这些接线员在接听电话中领悟到的生活哲学。

王景娜喜欢将自己比喻成河面上的船夫,看惯了暗流和洪水,为萍水相逢的失足落水者递来绳索或救生衣,“我挺开心的”。

     1   2   3   4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