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金兄妹在派出所吃饭。图片由福明派出所提供
面对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的提问,卢勇否认自己赌博,说儿子没教育好,没一点儿优点,“不让他碰瓷,这个家就没钱吃饭,太穷太穷了”。
这两年环保抓得紧,卢勇打工的五金厂也关停了,四十出头的他只能做零散的活儿,被各个工地召唤。新工作不好找,没了稳定的收入,自己就这么一点点“思想变坏了,走上了歪路”。
这个农民工十余年来外出务工,在媒体报道中认识了“碰瓷”两个字。类似的新闻一多,他琢磨着,“碰瓷”的对象得是小孩或是老人,“容易得手”。
他盯上了亲生儿子。
最开始,儿子怯生生地跟他说:“爸爸,我们做两次就不做了好不好?”他“心疼”满身是伤的儿子,也想着“做几次钱挣够就算了”。可是后来,他发现孩子“没怎么呕吐也没怎么出血啊,医生也说不是很严重啊”。
与此同时,他的钱包鼓起来了,每次“碰瓷”的收入从几百元一点点涨到了几千元。
在审讯室里,再一次回忆这些细节,卢勇对记者说:“我惭愧了,我没脸见人。”
不过,几个月前,“碰瓷”在他眼里依然是一门稳赚不赔的“生意”。儿子疼一疼不是大事,摔一次就能挣到几百上千元。过去,他和妻子在五金厂要戴着手套在油里清洗机器,气味熏天,手套也常常渗进工业用油,后来皮肤过敏,变成大大小小发痒的红点,再抠破就成了伤口,“很疼很苦的”。就这样,一天不过几十块钱的工资。
“他们上瘾了。”小金对记者说,父母就像是吸毒一般,到后来,父母强迫自己的手段越来越粗暴,连借口和理由都懒得找了,自己每一次抗争,换来的只会是耳光和砸在地上的锅碗瓢盆。
“‘碰瓷’来钱太容易,太快了。” 文丽向记者坦承,没有任何工作能与之相比。
唯一会抗议的,是儿子。一次,这个只会默默抚摸伤口的少年爆发了,冲着父母大哭,“我又不是铁,怎么摔都摔不疼,你们真的把我当儿子、当人看吗?”
没人理他。
“都是皮外伤,没什么问题的。”这个没念过书的农村女人向记者解释,“跳的时候我也会看前后有没有车。”
小金还记得,碰上的车夫十有八九是残疾人,特别是第一个被讹的车夫,“脚掌都没了”。那天赔了钱,车夫一瘸一拐离开的身影一直留在他心里,他跟父母说:“他们好可怜啊。”
“假如我们开三轮车,别人这样对我们,我们怎么办?”他很想说服父母停下。
他的母亲直摇头,“不骗他们骗哪个?开汽车的吗?我们能敲到竹杠?”文丽随后又劝儿子,“再做几次,等经济宽松一点就不做了。”
整个社会都在关爱残疾人,怎么会有人来害我们整我们啊
小金后悔相信了母亲。
经济宽松就像是一个永远不会抵达的站台,父母在地图上画三角形,从他们的暂住地临海县开始,向东南方向的台州、路桥、温岭一带挺进,东北则一路从宁海碰瓷到宁波。因为涉及到长途“碰瓷”,父母会在周二周三就和小金提前“预告行程”,让他“早做准备”。
“真的烦死了。”学校是他最后的避难所,在那儿虽然听不太懂数学课,但有同学,没人打自己,更不用去想“碰瓷”的事情。现在,父母连最后这点儿空间也不给他了。
他不再哭泣了,“哭没有用,他们不会心疼”。这个少年回应的方式是强硬地拒绝,“我不去,我就是不想去。”
暴力升级了。文丽在派出所承认,夫妻俩曾让小金跪在啤酒瓶和小板凳上,目的是为了让他低头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