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丽在审讯室。图片由福明派出所提供

有一次,在宁波“碰瓷”,小金摔下车后,有小儿麻痹症的三轮车夫陈烈鸣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把他送进医院。宁波市第二医院出具的诊断报告显示,小金枕骨骨折。他的后脑勺肿了一个大包。

医生建议“留院观察”,59岁的陈烈鸣也慌了,生怕孩子落下病根。可孩子父母很淡定地说:“孩子的爷爷刚死了,我们着急要去奔丧。”

双方达成一次性赔偿协议,三轮车夫搭上了4000元。一旁的小金觉得“很悲哀”——将自己一手养大的爷爷,已去世好几年了。

就连骨折,也并非由这次摔伤引起。就在前不久,一次“碰瓷”的过程中,小金摔到了后脑勺,经诊断是枕骨骨折。小金还没来得及搞懂什么是枕骨,就听见父亲兴冲冲地跟母亲商量:“趁现在骨折,我们多做几次”。

“他们就没想过,后脑勺存在一定危险性,第二次再在这个部位受伤,可能有生命危险啊。”福明派出所所长林烜说到这事儿一直愤怒。

愤怒的不止是他。一个多月后,坐在派出所里的三轮车夫陈烈鸣眼睛通红,老人提高了音量向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说: “整个社会都在关爱残疾人,怎么会有人来害我们,整我们啊!”他开了十多年三轮车,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成为被“碰瓷”的对象,“‘碰瓷’不都是碰那些有钱人吗?我们能有多少钱啊?有钱人会这个年纪来开三轮车吗?”

已步入花甲之年的陈毛头也是受害者之一,这个有腿疾的三轮车夫当初被骗时也疑心过,可转头一想,“这父母总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摔下车吧?”

他六十好几了,儿子的婚房一直没有着落,自己早出晚归地载客挣钱。3个月前,当孩子倒在地上时,他吓得“发抖”,不停地求这对父母不要报警。这个吃低保的老人甚至不敢去想,如果报警罚没了三轮车,不识字还残疾的自己“还能做什么”。

前些天,当派出所找上自己时,他又一次发抖了。只是这次,是气的。“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在自己讨生活挣钱,这对年轻人有手有脚为啥不去好好工作?”

陈毛头想不明白的,还有很多。 “为人父母,都是给小孩最好的,就怕孩子吃不好穿不好,这父母怎么下得了这样的手?”他对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说,“我恨这两个大人,更心疼小孩。”

小金父母被抓后,这个被讹了3600元的老人赶到派出所,告诉民警:“这样的人不配为人父母,要让他们脑子洗干净了再出来。”

有三轮车夫向举着摄像机的记者嘱咐,“图片一定要打码”“这夫妻对自己都可以这么狠心,何况是我们。”他不放心地打来好几个电话,说害怕被报复。

警察林烜理解这些车夫的担忧。他在调查案情时发现,这对夫妻作案一步步升级,不仅瞄准了三轮车夫这一弱势群体,还逐渐将“碰瓷”地点从郊外调整到人流密集的闹市区,利用围观群众压迫三轮车夫。同时,两人分工合作,母亲文丽带两个孩子上车碰瓷,降低车夫的警惕,父亲卢勇则在孩子倒地后出现要价。

小金越来越怕自己的父母。他不断想起摔下一瞬间天旋地转的感觉,想起老人零零碎碎凑起来的赔偿款,100元,50元,20元,钞票都是皱巴巴的。

临海太小了,“碰瓷”了几次,他们就被当地交警认出。那时,小金还一度以为这场噩梦即将结束了。

这个少年从未想过,噩梦似乎永远没有醒来的时刻。父母果断决定转战,每个周末,他们一家踏上不同的交通工具,大巴、中巴、火车。他从不关心目的地,也无心看窗外的风景,从始至终自己的任务只有一个——坐上三轮车,再摔下去,“碰瓷”。

“从县城一步步辐射到周边大城市,作案轨迹很清晰地说明了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了。”林烜总结说。

小金冷眼看着父母开口要价从1000元飙升到8000元,“碰瓷”的次数也从一个月一两次变成了每周一次。

一个念头再也压不住了,“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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