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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录

许鞍华

许鞍华

许鞍华:年纪越大,越觉得自由

我今天看《新京报》上面说要重读哈耶克,我不太懂哲学。不过,自由这个词在他来看不是一个发自内心的东西,而是跟政府之间的协定,这个公共范围给你多少个人自由,是一个公民跟国家的协定。这个说法我以前没听过,但是听起来挺好的。因为变成了如果我们讲萧红这个故事,在现代意义上又怎么讲呢?

有可能是人在叛逆的时候,外在给你的自由是少的,比较现在,也可能是多的。但是这个比较就变成特别有有意思,因为虽然我们说我们的自由是比较多,可是我感觉不多的。

因为所有的东西都是已经计算给你的,尤其是就是你的娱乐。比如你碰到的东西都是别人计算好给你的,而不是你自己去找的。可是在萧红的年代,他们内心的渴求、勇气,这些东西是比现在的人要多的,这个是跟那个时代不可分割的。

我们如果是自己的内心没有那么庞大,没有那么勇敢,但是外在的自由比较多,那么我们应把人生的得失来算一算。就是我们缺一些什么、他们缺一些什么,而不是说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而是这个比较会让我们思考很多东西。

民国的时候,我们外在有更多的压迫,也更难,人们内在的自由就更大。现在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的精神力量有点发挥不出来。其实我们现在外在的自由是蛮多的,而且生活是蛮好的。如果这样比较两个时代,我们应该努力地像萧红一样,强大的心灵、勇敢一点,不要老是算计有一些什么要夺回来。

年纪越大,越觉得自由。因为比如我是年轻的话,在拍电影的时候,他们老是说我在追求这些组里的男同事,搞得我连电话都不敢打。所以我觉得很自由。[详细]

一切都是自由的
许鞍华:我们的精神力量有点发挥不出来


刘瑜

刘瑜

刘瑜:所有好的文艺都是表现残酷

看萧红的作品你会发现,她是一个特别慈悲的人。她拿着她文学的手电筒,去照耀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我们现在谈论民国的才女,更多的谈论的是张爱玲。但是张爱玲谈论的更多的是都市小姐的生活,当然她后来也写了一些底层人的生活。

萧红是用同样的才情来写农村的底层妇女的形象。所以看到她写那些被父亲摔死的小女孩、瘫痪了还被丈夫虐待的女人,看得出来她是一个特别慈悲的人。

但是同时,她抛弃了她的两个孩子。当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护士把这个孩子带到她面前说:“这是你的孩子。”她说:“我不要看。”因为她已经决定把这个孩子抛弃,她不想与他有目光交流。所以看得出,她是一个特别慈悲的人,也是一个特别残酷的人。到今天,很多人谈起萧红有不满,就是和这种残酷联系在一起。

她身上的另一个悖论就是文学与政治的关系。我们今天知道她,是因为她作为“左联”的一个代表人物之一,所以很多人会把她作为一个政治人物来看。实际上很多年来,我不太愿意去读萧红的作品跟这个有很大关系。我在想,她写的东西可能是丁玲似的、一个印象式的东西。后来我看了之后,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她是一个人道主义者,她其实跟左派右派没有关系。只有她是在卷入左联之后越来越退回个体,而没有被政治的潮流所卷走。

萧红身上的特质决定了她是一个特别厚重的人物,她身上既有那些八卦的东西,也有那个时代的东西,在时代之外,还有永恒的东西。

萧红
萧红身上有永恒的东西
    所有好的文学、电影、艺术作品,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表现生活的那种残酷,和在残酷面前的卑微。这种残酷也有的是看不见的心碎。许鞍华导演的《天水围的日与夜》中有一个细节,讲的是一个老太天去看她死去的女儿和丈夫,又见不到孩子,回程坐在公共汽车上的那种表现,这就是残酷。残酷不一定是和战火纷飞、兵荒马乱联系的。
 
    萧红这个人如果说今天对我们还有一点启示性、或者跟现在的年轻人相关的话,确实是她对自由的那种追求。现在,有时候我碰到一些年轻学生,他们会说“哎呀,我想学电影,但是我觉得这条路太冒险了,我爸爸让我学金融。”
 
    在这么微小的选择面前,都会很徘徊。但是萧红从她东北老家离家出走的那一瞬间开始,她其实都是在生死之间选择。你看相关的文学和电影就会发现,在她成年之后的岁月里经常动不动就陷入绝境。这种绝境不是精神上的,就是下顿没饭吃。
 
    记得苏格拉底说,有一类人就是“我追逐着我的厄运”。他会觉得他必须通过过一种冒险的生活,来实现他自己。萧红就是这样的人,这种放弃的勇气是在任何时代都特别难能可贵的。在某种意义上,她去实现自我的过程,就有点像《老人与海》里面的老人和鱼的关系——我一定要把它打捞上来,哪怕我精疲力尽,哪怕我最后可能被它拖下水去。
 
    萧红在她决定离家出走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才华、别人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才华。她只是想过一种“我不想被定义的”生活,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才华,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成为自我,恰恰是因为不知道,仅仅是觉得有种东西模模糊糊地在那里,她才去进行这种冒险,这才是格外可贵的。[详细]


周濂

周濂

周濂:成就你自己的黄金时代

卢梭
卢梭: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黄金时代》整部片子的风格特别像萧红的《呼兰河传》,像一首非常优美的小诗,但里面有很多非常曲折而明丽的叙事。从画面感和叙事的结构来说,都有很多让人眼睛一亮的东西。
   
    李樯曾经在半年前说过,这个片子的叙事方式是电影史上的一个创新。萧红作为一个非剧中的人物,后来以第三者的身份来叙述自己的生平,来讲述自己。剧中有很多这样的场景,比如萧军或者白朗或者其他一些人,突然从画面中跳出来,然后以第三方的角色作为一个串场的叙事方式,初看起来有点突兀,但是做得非常地精妙,会让觉得整个的叙事很流畅,并没有让人觉得有出戏的感觉,相反会增添很多理解电影的视角。这部片子做到了在内容和形式上都有创新。
 
    卢梭在《社会契约论》开篇说:“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对萧红来说,她虽然一方面对自由有发自本心的那种渴望和冲动,她一生都在追求自由,但与此同时我们会发现她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她出生在一个地主家庭,封建家长包办了她的婚姻,后来遇到萧军,遇到端木都给她的人生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压迫和压抑。她在经济上非常困窘,从来都是饥寒交迫;在政治上其实也没有找到属于她的领路,她去了延安,但延安不是她的归宿;她到了香港,香港依然不是她的归宿。所以在萧红身上,你会发现有一个非常巨大的矛盾,一方面她似乎笃信一切都是自由的,另一方面终其一生她都处在枷锁之中。
   
    萧红的这种矛盾其实也体现在这部片子的命名上面。《黄金时代》,我们有可能会联想到对当时的那个社会政治的定义,认为民国是黄金时代,但是,这是错的。其实这部电影的题名来自于萧红在1936年写给萧军的一封信。当时萧红人在日本,充满了困窘,但是写信的过程中突然说“这不正是我的黄金时代吗?”她这么说的时候,不是说这个外在的社会政治氛围是个黄金时代。萧红是个自由意志主义者,她通过自己特别唯心的方式来定义自己的一生,定义当时的那一刹那,——这是我的黄金时代,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黄金时代。
 
    为什么说这是她的黄金时代?前两天读到的一句话特别好,“一个人的一生,最失败的是什么?就是浪费他的天赋。”如果说萧红是自由的,她最后成就了她的黄金时代,这是因为她没有浪费自己的天赋,她在各种压迫之中,在各种枷锁之中,最终挣脱出来。李樯在编剧的时候,有一些特别巧妙的小细节,比如在提到萧红和萧军关系的时候,按照一般人的理解,萧军这个东北汉子非常彪悍,是大男子主义,甚至可能有家暴。但实际上,萧军之所以对萧红又爱又恨,是因为萧军始终认为自己的文学天赋不如萧红。剧本里有几个小细节曲折地反映了这么一点。
   
    萧红这一生,如果我们能说她是自由的,能说她成就了她的黄金时代,就是因为她没有浪费她的天赋,她成就了她的天赋。像萧红这样的天才,有责任把天才发挥到极致。
 
    每一个普通人,终极一生的责任其实也是要去寻找自己的才能,寻找自己的才赋,最终在漫长的一生去发挥它。如果做到了这一点,我们每个人的都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黄金年代。[详细]


李樯

李樯

李樯:这个萧红是谁认为的萧红?

    我当时写萧红这个人物,比起个人戏更有兴趣的是如何写一个人的传记篇,这个人物传记篇最难写。因为这个人是众所周知的,一个人在一个人的心中的形象是不一样的,这是很矛盾的题材。
 
    写萧红的过程中,有她的八卦、绯闻,我阅读了所有的资料之后,我觉得她身上没有这些东西可挖的。我越走近她,我越觉得她的人生点贫乏了。除了跟那几个男人的感情纠葛,这很好理解一些。那到底写了什么,当我们面临这个剧本的时候,我发现没有素材了。她给我的感觉特别强烈,真挖没有东西,除了她的作品本身的话,真挖我感觉我准备写的时候,我原来很丰富的东西变得不那么丰富了。这是我写她的时候一个很怪的心理。
 
    然后我就在想这个问题是不光因为萧红,任何一个人想接近另一个人的时候,你越走近、你掌握的资料越多,你越有一种虚无感,就是他没法被你认知。你认知的东西一定是不确定的。所以这个想法让我用了另一种方式写作,用很多人的讲述以及客观对她的一个描述,以及对她的解构。当时萧红有很多讲解都很好,但是我更多的是我觉得可能除拍她这个电影人物之外,其实是一个人我觉得最终是非常碎片化的。
 
    就是你认知的人也好,多半是你自以为是的人,真正的客观人是不存在的。我越想客观地写,我发现越不客观。然后其他的对于她的评述的文章,我觉得讲解的人都带有一种相当客观里的主观,就是非常让我对这些人物觉得可以有一种新的写法,又是典型,又是被解读掉的,又是碎片化的,然后还不确定性。可能看完有一个确定,但这个手法是不确定的。
 
    这个萧红是谁认为的萧红?这个我觉得可能言外之意就是我们对人的认知就是我们真的能认清一个人吗?或者说还原一个人,我觉得这个是很困难的。我觉得不应该虚构一个所谓的共识,把这个人物搁进去,从小到大讲了他一生的履历和事件,就叫人物传记篇,我觉得这是不对的。我看了以往的很多的传记篇都特别想还原成一个大家公认的一个人物,我觉得这种方法是错的。是不应该给出一个确切的人物形象的,我写作的时候是反对这种东西。所以我对萧红认识,我现在多半还是一个二手的资料。
 
    谈到萧红首先应该是作家萧红,并不是一个非作家的萧红。她在文学成就上,我认为是比张爱玲要高的。因为她在30年代写作带有一种自发性、天然的东西,然后一种很自觉性的,达到一个别人追求风格化的,她直接就达到了,她的手法是中国文学史上几乎没有过的,甚至是世界文学史上很少有人雷同的。
 
    她有一点像源头性的作家,从她开始诞生了这样的一种写作方式,她是天地人给她造了一种写作方式,她也没有受过大学教育或者专业的文学教育,她完全像一个电影文学应运而生的一个人,她一生的悲欢离合都是为了成全她的写作,所以她是一个,我是纯粹把她当一个作家标本来看,我不太把她看成一个经过悲欢离合这么一个女人来看。我觉得她所有的使命就是为了写作,所以她必须担待她经历的所有东西。她这一生我认为是赚了,她31岁经历了很多人一生都没经历的战乱也好,爱情也好,选择思想的这个困惑问题、民族问题全经历了,这是浓缩精华的一个,所以她很值。其实她这一生是赚了,她给我的感受是这样。[详细]
 
李樯
李樯:越走近萧红,越觉得虚无


嘉宾介绍

许鞍华

许鞍华

香港著名导演
刘瑜

刘瑜

学者
周濂

周濂

学者
李樯

李樯

著名编剧
易立竞

易立竞

《南方人物周刊》高级主笔

本期信息

活动主题:一切都是自由的
活动地点:单向街书店
主办机构:中国网一起读书吧、光合映画、单向街
活动时间:2014年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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